“在本官看来,若想摆脱当下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有一个法子最简单,那便是公开退出盐协,继续向漕衙和漕帮上缴份子钱。方才沈公所言不假,漕衙这次肯定会持续打压淮扬盐商,但是对于最早站出来的拥趸,他们肯定会立。。。
晨光初透,桃林深处雾气氤氲,仿佛天地尚在梦中未醒。那棵刻着“我说完了,轮到你说了”的古桃树下,小女孩已不见踪影,只余一串小小的脚印蜿蜒而去,踏碎露珠,惊起几只早起的雀鸟。风仍低语,树叶间回荡的“听见了”三字渐渐淡去,却并未消散??它们沉入泥土,渗进根脉,顺着地下共心阵列的铜线,悄然传向四方。
望归村东头的真言塾今日开讲新课。小满已年过六旬,须发斑白,背微驼,但双目依旧清亮如星。他坐在讲台前,面前摊开的是《承言录?续编》第七卷手稿,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泛黄卷曲。堂下坐着三十几名少年,有本地孩童,也有从边陲远道而来的游学弟子。他们胸前铜牌静默,等待被唤醒。
“今日不讲律法,也不论政。”小满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学堂,“我们来讲一个字??‘听’。”
他抬手轻点桌面,身后投影屏缓缓亮起,浮现出一段百年前的影像:李昭躺在病榻上,阿禾俯身倾听,共心器蓝光流转,窗外百姓伫立不语,唯有铜牌轻震。
“你们知道吗?真正的倾听,不是耳朵的事。”小满说,“是心在接住一句话。就像接住一个坠落的人。”
一名少年举手:“先生,可有些人说的话……很难听进去。比如骂人的话、抱怨的话、哭诉的话,听了会让人难受。”
小满点头:“所以很多人选择关掉耳朵。可你知道最难听的话是什么吗?”
无人应答。
“是没人说出口的话。”他低声道,“那些压在胸口三十年的悔恨,那些藏在夜里不敢提的名字,那些想喊‘妈妈’却只能咽下的孩子……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往往带着血。”
他停顿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锈迹斑斑,背面刻着“王二狗”三个字。“这是去年冬天,一位老人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他叫王二狗,小时候在静默军屠村时躲进地窖,亲眼看见母亲为掩护他而主动走出屋子,被拖走时还在喊他的乳名。可他一辈子没敢提这件事,怕被人说懦弱。直到八十岁那年,他在回音谷点燃忆火,终于喊了一声‘娘’??火光里,他看见母亲回头笑了。”
堂中寂静无声。
“那一夜,忆火金光冲天,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小满轻抚铜牌,“他说,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过了。”
课毕,学子们沉默离席,有人低头抚摸胸前铜牌,有人驻足院中石碑前久久不语。碑上镌刻着《述心篇》最后一章:“言语非刀剑,却能剖开黑暗;言语非灯火,却能让灵魂显形。”
与此同时,阿禾正立于回音谷最高处的观测台。她已近耄耋之年,行走需拄杖,但眼神锐利如昔。她手中握着最新一代共心仪,屏幕上跳动着昨夜全国共振数据。峰值曲线稳定,尾音延展出一个微妙弧度,与《破寂》曲谱末句完全吻合,却又多出一丝颤音??像是某种回应。
“不是巧合。”她喃喃,“是集体记忆形成了自反馈回路。”
身旁助手问:“老师,您说……李先生真的还能‘听’到吗?”
阿禾没有立刻回答。她望向山谷深处那片永不熄灭的忆火池??数百团金色火焰静静燃烧,每一簇都映照出一个逝者面容的残影。其中一团忽明忽暗,轮廓隐约是个青年男子,唇形似在说话。
那是李昭年轻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阿禾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但我确定一件事:只要还有人愿意说真话,只要还有人愿意听,他就从未离开。”
就在此时,警报突响。
共心阵列监测到异常信号源??来自西北边境,一座名为“哑岭”的废弃哨所。该地本无居民,亦无登记声频设备,但昨夜起,每隔十七分钟,便会传出一段极低频音频,持续四十九秒,内容经解码后竟是十七个村庄的名录,按当年静默军屠村顺序排列,末尾总附一句机械合成音:“请停止传递。”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信号竟能短暂干扰方圆十里内的共心接收器,导致当地民众铜牌失灵,甚至出现短暂失语症状。
消息迅速上报至言语巡护司。赵铮虽已退隐多年,但仍在第一时间收到密报。他正在自家院中修剪桃枝,闻讯后久久伫立,手中剪刀落地。
“又来了。”他低声说。
他唤来孙子赵砚??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现任巡护使副官。“带上改良声笼阻断器,召集精锐十人,随我出发。记住,此行不是剿灭,是查明。若遇抵抗,先听其言,再决行止。”
七日后,队伍抵达哑岭。
哨所荒废已久,墙体倾颓,藤蔓缠绕。但在地下三层,他们发现一间密室,内有一台老旧声笼原型机,外壳铭文显示为静默工程第三实验室出品。机器仍在运转,由一块微型太阳能板供能,循环播放那串名录与指令。
奇怪的是,室内并无操作者痕迹,仅有墙角一张木桌,上置一本日记。
赵砚戴上防护手套翻开,第一页写着:
“我是陈九,原静默工坊调音师。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
但这机器不是我开的??它自己醒了。”
众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