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眼睛一亮:“妙!这样一来,即便周敬儒克扣银两,我们也足以完成工程。更重要的是??”他声音压低,“省钱的事最容易打动皇帝。老爷子最恨浪费钱粮。”
两人相视而笑,敌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七日后,使团启程。李贞与刘?骑马随行,身后跟着十余名精选学子,携带测量工具、账册图纸,俨然一支小型幕僚队伍。周敬儒坐在轿中,面色阴沉,一路上极少言语。
抵达涿州当日,周敬儒召集地方官吏开会,故意忽略李贞等人,径自宣布:“此次修河,全权由本官督办。诸位学生只需在一旁观摩记录,不得擅自插手。”
刘?当即起身:“大人,太子殿下明令我等全程参与,且需独立撰写验收报告呈送东宫。若不得亲历,如何尽责?”
周敬儒冷冷瞥他一眼:“黄口小儿,懂什么河务?莫要坏了大事。”
李贞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道朱标亲批的手谕:“殿下特许我等‘遇事可自行决断,事后备案’。请问大人,是否要违抗东宫旨意?”
周敬儒脸色铁青,最终只得勉强同意让他们列席会议。
接下来的日子,李贞与刘?日夜奔波于河岸之间。他们亲自测量水深、测算土方,组织民夫分工协作,甚至亲手示范竹笼编织之法。每当周敬儒试图削减工料、拖延进度时,他们便拿出精确数据据理力争,并连夜写成文书直送京师。
一个月后,暴雨骤至。连降三日,河水暴涨,邻近未修缮的河段已然溃堤,淹没了两个村庄。唯有李贞他们负责的五里主堤巍然不动,仅有个别次要支渠出现渗漏,也被及时堵住。
消息传回京城,朱元璋正在御前批阅灾情奏报,闻言猛然抬头:“哪个修的?”
“回陛下,是太子安排国子监学生试行的新法,主事者一名叫李贞,一名叫刘?。”
朱元璋沉默良久,缓缓道:“李贞……可是国舅之子?”
“正是。”
“哼。”皇帝冷哼一声,却未再言。但次日早朝,他当众宣读了涿州河工捷报,并命礼部拟诏嘉奖。
这一举动震动朝野。
当晚,徐达府邸。
徐妙云端坐堂上,听着儿子徐景昌汇报:“父亲说得没错,太子确实在培植新人。那李贞虽出身外戚,倒也有几分实干之才;至于刘?,更是锋芒毕露,已在涿州收拢人心,当地百姓称其为‘小青天’。”
徐达捻须不语,半晌才道:“秀英当年劝陛下少杀戮、宽刑罚,如今她的儿子也在走这条路??不用酷吏,而用年轻书生推行新政。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啊。”
“那我们要不要……”徐景昌欲言又止。
“不可轻动。”徐达摇头,“现在动手,只会显得我们容不得人才。让他们继续干下去,做得越多,错的机会也就越大。更何况??”他目光深远,“刘伯温当年为何被罢?还不是因为他太聪明,让人睡不安稳。这个孙子,也迟早会撞上同样的墙。”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风向悄然变化。
原先对李贞冷眼旁观的学子,开始主动请教实务经验;一些原本追随清议派的老监生,也悄悄打听如何加入下一季的地方考察。更有甚者,竟有人模仿那副“风声雨声读书声”的对联,新撰一副贴在宿舍门口:
**“泥里水里辛苦里,步步向前;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实干。”**
戴元礼看见后苦笑不已,却并未下令撕毁。
而在紫禁城深处,朱标再次提笔写下一封密信:
>“儿臣启:李贞、刘?涿州建功,非惟才能出众,实因心志坚韧。此二人若加磨砺,十年之后,或可为社稷柱石。然周敬儒等旧臣排挤新人,手段隐秘,恐伤士气。恳请父皇择机整顿工部积弊,以免实干之人寒心。”
他吹干墨迹,封入蜡丸,交给心腹太监送往御前。
春去夏来,蝉鸣喧嚣。李贞站在国子监最高的钟楼上,望着远处蜿蜒的护城河,心中百感交集。他曾以为伴读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写字,如今才明白,那四个字背后承载的是怎样的责任与期待。
“在想什么?”刘?走上楼来,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地图。
“我在想,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能改变大明吗?”李贞轻声问。
刘?笑了:“也许不能立刻改变,但我们已经在改。你看,今年报考国子监的学子中,有七成都写了‘愿赴边郡效力’。十年前,他们只想考进翰林院。”
李贞点点头,接过地图展开??那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黄河下游治理方案。
“走吧。”他说,“下一个战场,等着我们。”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整个京城。在这座帝国的心脏里,一场静默的变革正在悄然发生。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雨腥风,只有一个个年轻的身影,在书页与泥土之间,在理想与现实之中,一步步踏出属于他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