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厚把这些现象称为“温柔渗透”。
“我们不是在砸墙,”他对林秋萍说,“我们在让墙自己长出裂缝。一滴水做不到,但一万滴可以。”
然而,危险始终如影随形。
六月中旬,气象站附近出现了无人机航拍痕迹。红外监测显示,连续三个夜晚,有不明身份者在五公里外扎营。秦厚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将核心服务器拆解转移,仅保留一台备用机用于接收紧急联络。
临走前,他在墙上留下一行粉笔字:
>“此处无人授课,
>但课从未停止。”
他们转移到滇缅边境一处废弃茶厂,这里曾是抗战时期的情报中转站,地道纵横交错,易守难攻。新据点更加简陋,但安全性大大提高。林秋萍在此期间病倒,高烧不退,秦厚才发现她患有晚期肺癌,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半年。
“为什么不早说?”他红着眼问。
“因为还有事要做。”她躺在行军床上,虚弱地笑了笑,“陈默走的时候也没喊疼。我只是……想多讲几节课。”
她在病床上完成了《续讲》第六季的脚本撰写,主题是《教师之死》。这不是悼词,而是一份战斗檄文,列举近七十年来因坚持教学自主权而遭迫害的教育工作者名录,并逐一还原他们最后的课堂内容。
其中一节写道:
>“1976年冬,哈尔滨某中学物理老师李振华,在最后一课上对学生说:‘牛顿三大定律里没有一条规定,人必须服从谎言。今天他们让我闭嘴,明天你们也要记住??真正的科学精神,是从怀疑权威开始的。’下课铃响时,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讲台上,默默背诵了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世界最不可理解之处,在于它是可以被理解的。’然后,他被带走了。”
这一集播出后,东北多地传出模仿行为:有高中生在物理课上主动提问“光速是否恒定”,并在老师回答后补充:“但也可能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答案。”
有大学教授在期末试卷中加入附加题:“请列举三种课本之外的历史事件,并说明为何它们未被收录。”
更有甚者,在某市教育局组织的师德培训会上,一位年轻教师突然起身发言:“各位领导,我知道不该说这些,但我昨晚刚听完一档节目,叫《教师之死》。里面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我的榜样。如果坚持真理就是犯罪,那我宁愿做个‘罪人’。”
全场哗然。监控录像次日即被删除,但现场录音已通过微信语音流转出。
七月流火,秦厚站在茶厂屋顶,望着远处边境线上巡逻车的灯光。林秋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她坚持每天口述一段内容,直到无法发声为止。
她去世那天,天空下着细雨。
秦厚按照她的遗愿,将骨灰混入陈默的部分,撒在一条跨境河流中。水流湍急,灰烬迅速散开,随波奔涌而去。
“她说,希望自己的声音,能顺着河水,流进更多人的梦里。”他对赶来送别的几位同伴说。
葬礼很简单,没有挽联,没有哀乐。他们围坐一圈,轮流朗读《苏格拉底的申辩》片段,作为告别仪式。
当晚,秦厚独自回到房间,打开一台老旧录音机,播放林秋萍生前最后一段口述:
>“……不要以为只有站在讲台上才算教师。每一个传递知识的人,都是老师。你在山洞里录一段音频,你是老师;你在课堂上多讲一句话,你是老师;你在一个孩子耳边轻声说‘真相很重要’,你就是老师。
>教育,从不依赖教室。
>它只需要一颗不愿欺骗的心。”
录音结束,磁带咔嗒一声停下。
秦厚取出那枚“火尽薪传”的徽章,轻轻放在录音机上。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也很暗。前方或许会有更多的抓捕、封杀、遗忘。但他也清楚,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愿意问,愿意说,这场课就不会结束。
风又起了。
他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临行前,他在茶厂门口插了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
>“此地曾有人讲课。
>若你路过,请替我说一句:
>??下节课,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