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萍点头：“我已经整理好了第一批素材。包括你之前传出去的所有音频反馈记录，还有三十多个城市的地下读书会报告。另外，云南、贵州、甘肃的几位退休教师愿意出镜，哪怕匿名。”
“风险太大。”
“所以我们不用视频。”她说，“用声音就够了。人们习惯看脸，但真正能穿透审查的，往往是听不清面容的声音。”
他们决定采用一种全新的传播方式：将课程内容改编成“广播剧”形式，伪装成地方戏曲电台节目，通过短波频率向边境地区播送。同时，制作配套的盲文版与手语视频，供特殊群体内部传递。
第一集的主题定为《沉默的代价》。
剧本由一位匿名作者提供，讲述上世纪九十年代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因拒绝修改课文中的历史事实，最终被迫辞职的故事。剧中所有人物均使用化名，但细节真实得令人窒息：教室后墙挂着的“五讲四美”标语，办公室抽屉里藏着的鲁迅全集，以及那个反复出现的细节??每逢开学第一天，那位老师都会悄悄在课本扉页写下一句话：“这本书，曾被删掉十三页。”
录制在三天后完成。没有专业设备，只有两支麦克风、一块毛毯做的隔音帘，和一台靠汽车电瓶供电的录音笔。林秋萍亲自担任旁白，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
播出前夜，秦厚独自爬上气象站旁的小山丘。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星光倾泻而下。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收音机，调至预定频率。
十点整，短波频道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云南花灯戏《小河淌水》的前奏。接着，音乐渐弱，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切入：
>“从前有个老师，他总是多讲一点。多讲一点历史，多讲一点真相，多讲一点别人不敢提的事。后来，他没了工作，没了职称，甚至没了名字。但他留下了一样东西??学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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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有个孩子成了记者。他在一篇报道里写道：‘我之所以选择揭露黑暗，是因为我永远记得，那个老师在放学后把我留下，只为了告诉我一句课本外的话：不要相信所有的标准答案。’”
秦厚闭上眼，任山风吹过脸颊。
他知道，这声音会越过群山，穿过边境，落入某个深夜未眠的耳朵；它会被复读机翻录，被老人讲给孙子听，被学生偷偷写进周记。它不会出现在热搜榜上，也不会获得百万点赞，但它会在最深的土壤里生根。
第二天清晨，林秋萍带来消息：缅甸北部的一个难民营学校昨晚完整收听了节目，并自发组织了讨论会。一名十四岁的女孩发言说：“原来不只是我们这里有人说真话会被惩罚，别的地方也一样。但现在我知道了，只要还有人愿意听，说真话就不算失败。”
秦厚把这句话记进了《讲台档案馆》的新条目，编号：TH-1984-0237。
与此同时，国内的高压管控并未放松。“净网2025”专案组宣布破获一起“跨省意识形态渗透案”，抓捕七名涉嫌传播“非法教育资料”的嫌疑人，其中包括两名高校教师、一名中学心理辅导员和一名图书馆管理员。通报称，这些人利用“亲子共读”“心理健康辅导”等名义，向未成年人灌输“错误历史观”。
但就在通报发布的当天晚上，北京一家连锁儿童绘本馆悄然推出新活动：“爸爸讲故事之夜”。第一位主讲人是一位退役军官，他讲的不是战争英雄，而是自己父亲在劳改农场的经历。全场家长沉默聆听，结束后无人离席，直到馆方主动延长闭馆时间。
这段录音随后以《睡前故事：爷爷的冬天》为名在网络流传，配图是一双冻裂的手握着一本破旧日记。
而在南方某城市，一位初中女生在作文比赛中写下《我的理想》：“我想当一名老师，但不是教标准答案的那种。我要带学生读被删节的书，看被禁的电影，听那些没人敢播的录音。也许我会被开除，会失去一切，但至少，我会让学生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考试。”
这篇作文未获奖，却被语文老师私自复印了二十份，分发给同事。
秦厚得知后，将全文录入数据库，并附注：“理想编号：X-009。守护者：未知。状态：存活。”
他开始规划下一阶段行动。
不再局限于单向输出，而是建立“反馈闭环”：鼓励听众回传他们的故事、疑问或感悟，无论长短，无论形式。他设计了一套简易编码系统，可用普通信件、明信片甚至商品包装盒上的涂鸦传递信息。例如，在香烟盒上画一朵木棉花，代表“收到并理解”；在作业本角落写“天气晴”，意味着“课程已传播至本地”。
第一个回应来自江西农村的一位代课老师。她在寄往云南某寺庙的经书包裹中夹了一张纸条：“昨夜放完《未断的声音》，三个学生哭了。他们问我：‘老师，我们现在说的话，将来会不会也被删掉？’我说：‘会。但只要我们不停止说话，删除的速度就赶不上复制的速度。’”
秦厚将这张纸条扫描存档，命名为《回声计划?壹》。
越来越多的回应汇聚而来。
内蒙古牧区的一位蒙语教师用录音笔录下学生们的提问：“为什么课本说草原开发是进步，可爷爷说那是破坏？”
新疆一所小学的维吾尔族女校长写道：“我们把《续讲》翻译成母语，每晚放学后放十分钟。孩子们听得认真，但从不外传。他们懂得，有些光，只能藏在心里照亮。”
山东一位退休工人寄来亲手抄写的十万余字“民间校史”，涵盖1949年以来当地中小学教材变迁全过程，末尾写道：“我没文化，但我识字。我看得到，哪些字被换掉了。”
这些材料被分类归档，部分转化为新课程内容。第四季第五集《孩子的追问》，完全由全国各地学生提出的真实问题构成，配以匿名教师的回答。整部作品如同一场跨越千里的精神对话，没有宏大叙事，只有细碎却锋利的日常诘问：
>“如果历史可以被修改，那我们怎么相信任何一本书？”
>“老师说要诚实，可为什么课本要说谎？”
>“我妈让我好好读书考公务员，可我不想成为一个帮别人掩盖真相的人。我该怎么办？”
播放渠道也在不断演化。除了短波广播，他们开发出一种“音频迷彩”技术：将课程内容嵌入流行歌曲伴奏中，普通人听来只是普通音乐，但用特定软件分离音轨后，即可还原原始语音。一首名为《山那边》的民谣因此悄然走红，歌词看似描写乡愁，实则每一句都暗含密码线索。
更巧妙的是，他们与一家盲人按摩连锁机构达成合作，将课程刻录成“养生冥想音频”，随免费CD赠送给顾客。许多官员、警察、甚至网信办工作人员unknowingly把这些碟片带回了家，放进音响，听着听着，竟在不知不觉中听完了一整堂“禁忌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