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默,唯有灯火噼啪作响。
次日清晨,林小凡准备离开。全村人送到村口,老翁颤巍巍捧出一本手抄册子:“这是我毕生所记的启蒙教案,请你带出去。无论交给谁,只要能让更多人看到,便是它的归宿。”
林小凡郑重接过,收入怀中。
就在此时,远处山道上传来急促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三骑飞驰而至,皆着灰袍,腰佩短刀,胸前绣着一只闭目的眼睛??那是衡律司巡察使的标志。
村民顿时骚动,四散欲逃。
林小凡却上前一步,拦在路中央。
为首的灰袍人勒马停下,冷声道:“奉命巡查,此地涉嫌非法讲学,需查验户籍与藏书。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林小凡不动:“请问大人,《民间讲学备案制》颁布已有数月,贵司是否已接到朝廷新规?”
那人一愣:“你怎知此事?”
“因为我亲眼见过诏令原件。”林小凡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那是共明书院特颁的“巡学信使”凭证,上有柳含烟亲笔签押,“自今岁起,凡合规私塾,只需向地方报备,即可合法授课。你们无权擅自搜查。”
另一名巡察使冷笑:“假令牌罢了!我们只听上级调遣,岂会因几句谣言动摇职责?”
林小凡摇头:“你们不是不知道新政,而是不愿接受。因为一旦百姓都能识字,你们手中的权力就会缩水。审查、告密、株连……这些手段还能维持多久?”
三人脸色骤变。
“大胆狂徒!”为首者拔刀指向他,“竟敢煽动叛逆言论!拿下!”
两名下属跃下马背,扑上前去。林小凡依旧未动,只是缓缓闭眼。刹那间,三百道愿丝再度觉醒,这一次并非笼罩全城,而是化作一道无形声浪,直击三人内心:
“我想知道真相!”
“我不想一辈子被骗!”
“如果法律保护的是压迫,那我宁愿违法!”
声音如针,刺入灵魂。两名扑来的巡察使猛然跪倒,双手抱头,面容扭曲。他们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煤油灯下教自己写名字的画面,看见了儿时梦想成为清官的模样……而如今,他们成了扼杀光明的人。
“住手!”为首者怒吼,举刀劈下。
刀锋未至,忽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射中其手腕!刀落地,鲜血直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山坡上立着一名女子,手持长弓,独臂挽弦,正是苏挽晴!
她缓步走下,麻衣素裙,脸上多了风霜,眼神却比从前更加坚定。“三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爱挡在最前面。”她对林小凡笑了笑,随即转向那三人,“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执迷,也可以选择醒来。但若再伤一人,我不保证下一箭会不会取命。”
三人面如死灰,最终弃械投降。
村民们欢呼起来,有人想冲上去殴打他们,被林小凡制止。“他们也是受害者。”他说,“被洗脑的工具,不该承受仇恨。”
苏挽晴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西南。”他说,“第一百所启蒙堂还没建起来。”
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那儿。有个女孩等着上学,不能耽误。”
两人并肩出发,身后是村民燃起的篝火,映红了山谷夜空。
一路上,他们谈起分别后的经历。苏挽晴曾被捕入狱,关押于地底黑牢整整十八个月。期间每日遭受精神折磨,逼她否认“俗仙理念”。但她始终未屈服,反而在墙上刻下数百句格言,供后来囚徒传诵。直至新政颁布,她才被释放。
“最难熬的不是痛,”她说,“是孤独。当你觉得自己坚持的一切都被否定,连记忆都开始怀疑时……那种崩溃,比死还可怕。”
林小凡握住她的手:“可你挺过来了。”
“因为我们都在想着彼此。”她望向他,“我知道你在走,我就不能停。”
进入西南边境时,战乱尚未平息。军阀割据,百姓流离。许多村庄沦为废墟,幸存者躲在山洞中苟延残喘。然而就在这样一片焦土之上,林小凡却发现了一座奇特的“流动学堂”??由一辆破旧牛车改造而成,车厢两侧挂着黑板,车顶插着一面褪色的小旗,上面写着:“识字不怕晚”。
驾车的是个独眼老人,自称曾是县学教谕。他带着十几个流浪儿童,逐村游走,逢人便问:“要不要学几个字?”有人给口饭吃,他就教一天;没人理,他就默默写下几个字在地上,然后离开。
“我已经不指望改变世界了。”老人笑着说,“但我相信,哪怕只教会一个人,这个世界就还没彻底坏掉。”
林小凡和苏挽晴加入了这支队伍。他们一起修缮牛车,补写教材,夜晚围坐在篝火旁,为孩子们讲故事。有时讲古圣先贤,有时讲现实抗争,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听孩子们朗读。
一个月后,他们在一处峡谷平地停下,决定建立第一百所启蒙堂。没有砖瓦,就用茅草搭屋;没有桌椅,就搬来石块充当;没有纸笔,便以沙地为纸,枯枝为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