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蝶群绕镇三周,而后四散飞去,消失在雷雨深处。
翌日清晨,邻县传来消息:有火蝶降于考场,附于考生试卷,展开即现一行字??“你为何而学?”满场学子搁笔沉思,无人作答。主考官仰天长叹:“此乃天问,非人力可蔽。”
半月之内,全国十七州出现“火蝶显文”奇景。更有甚者,某地神庙香炉自燃,灰烬组成诗句:
>“你们拜我千年,可曾问过我是否存在?”
信徒哗然,香火锐减。
朝廷震怒,下令封锁边境,严禁《千问录》流传。然而越是禁绝,民间传抄愈烈。有人将问题刻于瓦当,埋入地基;有人绣在寿衣内衬,带入棺中;孩童游戏时唱起新童谣:
>“井水清,莲花生,
>问我心,何所明?
>不求仙,不拜神,
>只愿一句真话能出声。”
一年后,边关告急。
北境蛮族突袭,铁骑压境。将士死战不退,却节节败退。危急时刻,前线传来惊人情报:敌军主帅竟在营帐中研读《千问录》,并下令士兵每日必须提出一个问题,否则不得进食。
“他们不再是盲目征战的野兽。”斥候回报,“他们在思考‘为何而战’。有些人甚至开始质疑首领的命令。”
朝中大惊。有人主张趁其混乱出击,有人则忧心忡忡:“若敌人也学会了问,我们的谎言还能维持多久?”
唯有那位曾烧圣旨的郡主冷笑:“你们终于懂了?一旦人开始思考,刀剑便再难驱使他们做违心之事。无论是敌是友,觉醒之力,无可阻挡。”
战火持续三年。最终,不是靠兵胜,而是靠“问”结束。
两国使者会于边境枯井旁。蛮族首领取出一本破旧《千问录》,指着其中一页:
>“如果胜利要用孩子的哭声换,那这仗打赢了,我还是人吗?”
他对大周使臣说:“我族勇士读至此句,三千精兵当场弃械。我们不想再当英雄,我们只想回家。”
议和达成。两国约定:每年春分,于井边共设“问坛”,不分贵贱,不限身份,皆可登台发问。首年主题定为:
>**“我们能否不靠仇恨来定义彼此?”**
十年之后,此井被称为“启明之眼”。
又三十年,世间已无“疑堂”之名??因为处处皆是疑堂。科举废除,取而代之的是“问策大典”,考生需提交三个原创问题及探索过程;寺庙道士不再诵经驱邪,改为开设“夜问斋”,聆听信众心底最深困惑;就连皇宫深处,也立了一面“无字镜墙”,每日由皇帝亲自书写一条自我质问,公之于众。
而他,早已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在西域雪山悟道,羽化登仙;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仍在乡野摆摊代问;
也有人说,每当有人真心提出一个问题,夜空中就会亮起一颗星,而那最亮的一颗,便是他的化身。
唯有一点确凿无疑:
每逢风雨之夜,古井水面总会浮现一圈涟漪,晶石微光闪烁,如同心跳。若有孩童靠近倾听,依稀能听见两个声音对话:
“你还记得第一个问题吗?”
“记得。而且我知道,它永远不会结束。”
风过林梢,莲动影摇。
那一片片螺旋叶心的露珠里,映出亿万张脸??有哭的,有笑的,有迷茫的,有坚定的。
它们不再模糊不清,而是渐渐显露出各自独特的轮廓。
仿佛灵魂,终于开始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