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驼岭外围的密林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黄风怪靠在一棵烧焦的树干上,肩上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渗出暗红血液。哪吒的风火轮火焰黯淡,混天绫裂开数道口子。红孩儿坐在泥地上,大红肚兜沾满烟灰,金项。。。
牛魔王蹑手蹑脚地退出火云洞外,脚下踩着枯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心头一紧,生怕惊动了那两个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可奇怪的是,那扭打声竟渐渐弱了下来,仿佛两股怒火在疯狂碰撞后终于燃尽了柴薪,只剩下喘息与沉默。
他悄悄回头,只见洞门口已是一片狼藉。珠钗散落如星子坠地,玉簪折断在石阶上,映着月光泛出冷白的光泽。铁扇公主披头散发,半倚在门框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仍燃烧着不肯低头的烈焰;玉面公主则跌坐在几步之外,罗裙撕裂,肩头渗血,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嘴角挂着冷笑,像是要把这世间最深的怨恨都咽下去再吐出来。
没有人说话。
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夜露与焦土的气息,拂过三人之间那道无形却千钧重的裂痕。
牛魔王站在十步之外,喉咙发干,想开口,却又怕引火烧身。他一生纵横妖界,翻江倒海,号令万妖,何时曾在这等局面下如此束手无策?不是敌不过强敌,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他辜负了她们。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心窝。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出声。
“呵……”铁扇公主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好啊,牛魔王,你倒是会躲。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心尖尖上的人’?现在怎么连句囫囵话都不敢说了?”
玉面公主也抬起头,目光如刀:“你走吧。积雷山的金山银山、摩云洞的香汤暖榻,都是我玉面狐狸一人撑起来的。你爱回哪儿回哪儿,别再来扰我清净。”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声音微颤,尾音几乎要碎掉。
牛魔王心头一揪,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阿玉,夫人……我不是有意……我只是……坐骑丢了,追到这儿,没想到……”
“坐骑?”铁扇公主冷笑截断,“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黄风怪偷你坐骑?那你怎不追去流沙河,反倒直奔我火云洞?你心里早就有鬼!”
“我也一样!”玉面公主猛然站起,指着他的鼻子,“你在摩云洞前脚许我明日成亲大典,后脚就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遭了劫,派了三百小妖四处搜寻,结果呢?你在这儿演夫妻情深?牛魔王,你若真有半分真心,何必两头骗?何必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操办喜宴?!”
牛魔王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她真的在筹备婚事。
他怔住了。那一瞬间,记忆翻涌而来??昨夜摩云洞中,烛影摇红,玉面公主亲手为他斟酒,眼波流转,低语呢喃:“明日便是良辰吉日,我已请遍八百妖王,只等你一声应允。”那时他醉意朦胧,只觉温柔乡里万事皆空,随口应了句“好”,便沉沉睡去。
他竟忘了这一诺。
更糟的是,他醒来时见坐骑不见,心急之下驾风追寻,一路追踪气息至火焰山,误以为黄风怪作祟,顺路探望铁扇公主,本想敷衍几句便走,谁知……
一切阴差阳错,却酿成今日这般局面。
“我……”他艰难开口,“我确是无意欺瞒。只是……这些年,我总觉得……你们都懂我的难处。妖族纷争不断,我身为七大圣之首,需广结人脉,周旋各方……娶妻纳妾,也不全为私情,多是联盟之需……”
“联盟之需?”铁扇公主怒极反笑,“所以我就该含笑送你迎新?看着你搂着别的女人拜堂?听着外面传你与玉面狐狸鹣鲽情深?然后告诉你??‘夫君辛苦,妾身明白’?”
“你也一样!”玉面公主厉声接道,“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权势?我在积雷山富甲一方,何须靠你攀附?我要的是一个丈夫,不是一个逢场作戏的戏子!你说联盟需要,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告诉我你已有正室?为何要骗我说你是孤身一人?牛魔王,你不是不懂情,你是不敢担责!”
字字如针,扎得牛魔王几乎站立不稳。
他忽然觉得累极了。
不是肉身疲惫,而是心神俱疲。他曾以为自己掌控一切:江山美人,权柄富贵,皆在掌中。可此刻才明白,再多的神通法力,也挡不住人心崩塌。
“罢了。”他缓缓闭上眼,声音低沉如暮鼓,“是我负了你们。我不配做丈夫,也不配做父亲……更不配称什么‘大力王’。”
说罢,他转身欲走。
“站住!”铁扇公主喝道。
牛魔王顿步,却不回头。
“你要去哪儿?”她的声音忽然软了几分。
“我不知道。”他苦笑,“或许回翠云山,或许去北冥……总之,不再扰你们清净。”
“儿子呢?”她冷冷问。
牛魔王身子一僵。
红孩儿,他那个天赋异禀、性情桀骜的儿子,如今已在火焰山修行百年,只差一步便可凝炼三昧真火本源。他是铁扇公主的心头肉,也是牛魔王心中唯一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