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尔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想这种地方,一封信两便士的小生意,难道也有人来收保护费?
没想到,那壮汉看到莱昂纳尔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戒备的眼神,脸上凶狠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他连忙摆手,语速。。。
夜色如墨,巴黎的街灯在雨雾中晕开一圈又一圈昏黄的光晕。塞纳河畔的风裹挟着湿气,穿过狭窄的巷道,在石板路上留下细碎的脚步声。埃米尔?贝尔纳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肩上的呢子大衣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压着他疲惫的身躯。他刚从《时代报》编辑部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份尚未刊印的稿件清样,上面是他今晨赶写的社论??《法兰西的灵魂不应在法庭上被审判》。
这篇文字尖锐而悲愤,直指七月以来围绕“新现实主义文学运动”展开的政治围剿。自打他在六月末发表那篇题为《艺术即反抗》的文章后,便成了保守派报刊口诛笔伐的对象。有人称他是“道德败坏的煽动者”,也有人说他是“躲在象牙塔里的叛国贼”。可他知道,真正触怒权贵的,并非他对文学形式的革新主张,而是他借小说人物之口说出的那句:“当一个国家用法律去封禁思想时,它已经病入膏肓。”
这句话出自他正在连载的小说《灰烬之下》,主人公是一位在普法战争中失去一切的退伍军官,最终因撰写揭露政府腐败的匿名信而被捕入狱。故事虽虚构,但影射之意昭然若揭。内政部早已派人约谈过他两次,语气由劝诫转为警告。昨夜,甚至有个蒙面人在他公寓楼下徘徊许久,直到巡警经过才悄然离去。
埃米尔拐进一条更窄的胡同,脚步不自觉加快。这条小路通向他位于玛莱区的住所,平日走惯了,闭眼都能摸到门锁的位置。可今晚,他的直觉却隐隐发紧,仿佛黑暗中有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从墙角闪出,拦住了去路。
“贝尔纳先生。”那人声音低哑,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圆顶礼帽,“您不该继续写下去了。”
埃米尔心头一凛,却没有后退。“你是谁派来的?警察?还是那些躲在报纸后面骂我的懦夫?”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露出一枚银质怀表??表盖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鹰,正是司法部长私人卫队的徽记。
“最后一次提醒。”那人将怀表轻轻合上,“九月一日之后,若您仍执迷不悟,恐怕不只是文章无法见报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身影已退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埃米尔站在原地,雨水顺着额发滑落,滴在稿件上,墨迹微微晕染开来。他低头看着那行被水渍模糊的句子:“……我们之所以写作,是因为沉默即是共谋。”嘴角竟浮起一丝冷笑。
第二天清晨,阳光破云而出,洒在圣日耳曼大道的咖啡馆露台上。阿尔贝?加缪坐在角落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费加罗报》,眉头紧锁。这家店是他们这群年轻文人的据点,素来以言论自由著称,老板甚至敢把左拉的禁书藏在酒窖里偷偷传阅。加缪昨晚彻夜未归,据说是在帮某位被捕的记者家属联系律师。
“你看到了吗?”他抬头看见埃米尔走进来,立刻把报纸推过去,“他们在造谣,说你是俄国间谍,受托传播颠覆思想。”
埃米尔接过报纸,只见头版右下角登着一则短讯:《警方调查外国势力渗透文艺界》,文中暗示几名“激进作家”与伦敦某地下组织有资金往来,虽未点名,但谁都看得出指的是谁。
“荒谬。”他冷笑着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我连俄语都不会说,怎么就成了沙皇的眼线?”
“但这不是重点。”加缪压低声音,“重点是他们开始串联起来了。昨天教育部下令,所有中学课本必须删除‘争议性现代作品’章节;今天司法部就放出风声要彻查‘境外资助’。这不是巧合,是一场系统性的清洗。”
两人沉默片刻。远处传来教堂钟声,十一下,正是他们常用来约定碰头的时间。
“你觉得马恩会来吗?”加缪问。
“他会。”埃米尔点头,“他已经回信了,说会在八月二十日前抵达巴黎。他说英国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萧伯纳被皇家剧院解约,王尔德的新剧遭审查删改七十余处。但他们仍在抗争,就像我们一样。”
正说着,门口铃铛轻响,一个身穿深灰西装、拄着乌木手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曾在伦敦任教多年、如今被视为欧洲左翼知识分子精神领袖之一的让-吕克?马恩。
“抱歉迟到了。”他在桌边坐下,脱下手套,“火车晚点了两个小时。边境检查越来越严,连我的护照都被翻了三次。”
“欢迎您回来,马恩教授。”加缪起身替他倒了杯热咖啡。
“不必客气。”马恩摆摆手,“我不是什么教授,只是一个不肯闭嘴的老头罢了。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让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