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下去,大康城之中虽然不像山里那样漆黑,尤其是内城,更是到处都是灯笼,可黑色依然是主色调,一盏盏的灯像是在黑色的底稿上涂出来的枯黄、苍白、橘红。
而师哲提在手里的碧鳞灯,在他没有祭炼的情。。。
海风拂过归心屿,带着晨露的清润与潮汐的低语。灯塔顶端的青焰在日光下并不显眼,却始终不灭,像一颗沉静跳动的心脏。念归站在塔顶平台边缘,目光掠过平静海面,望向远方天际线。那里,朝霞如血,染红了云层底部,仿佛昨夜梦境尚未完全退散。
他取出那封铃花信笺,再次展开。小女孩的字迹稚嫩而认真,每一笔都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任。她不知道他是谁,只从祖母口中听过“守灯人”的传说,梦见了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对她说:“轮到你了。”于是她来了,带着疑问,也带着勇气。
念归将信纸轻轻贴在胸口,闭上眼。刹那间,无数声音在他识海中浮现??那是渊瞳之镜的共鸣,是九百二十七位先辈执灯使残存意识的低语。他们并未真正离去,而是化作镜流的一部分,随念归的呼吸起伏,在每一次灯火明灭间悄然回应。
“记住别人的名字……”他喃喃道,“不是为了铭记死亡,而是为了让生者知道,有人曾为他们点过灯。”
三年来,他已学会如何与这庞大的记忆共处。魂炉之心如今安静地沉眠于浮岛地基之下,由心焰结成的符阵层层封镇,其上铭刻着他亲手写下的誓言:“不以死殉职,而以生守护。”母亲沈昭宁的身影偶尔会在深夜显现,不是实体,而是由一段段记忆凝成的光影。她总是在他疲惫时出现,坐在灯塔台阶上,望着海,讲些旧事。
“你知道吗?”她曾说,“第一任执灯使其实是个盗墓贼。他闯入古庙,偷走了最初的铜铃,却在逃亡途中听见亡魂哭喊。那一夜,他跪在荒野,把铃挂在枯树上,替那些无名尸骨念了一遍《安魂启录》。从此,灯就亮了。”
念归笑了。他知道母亲想告诉他:守护之路,从来不怕起点卑微,只怕中途熄灯。
此刻,阳光洒满岛屿,灯塔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指向深海的指针。忽然,脚下传来轻微震动。不是地震,也不是海浪冲击,而是一种来自地脉深处的搏动,规律、缓慢,却又无比清晰。
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
祖母柳青萝的暗号。
念归猛地睁眼,转身冲入塔底密室。渊瞳之镜正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镜面不再映照过往,而是呈现出一片幽蓝海域??那是极北海域,冰层之下,原本裂开的石碑缝隙竟扩大了一倍,黑烟不止,且开始凝聚成形,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影轮廓。
更令人惊骇的是,西南古庙中的那口锈钟,此刻竟自行摇动!虽无声响传出,但整座山峦的地气却被搅乱,千里之外的几处小型怨脉同时躁动,百姓接连梦魇,孩童夜啼不止。壁画上的执灯使双眼依旧睁开,幽蓝光芒渐盛,竟似有了自主意志。
“不对……”念归低声自语,“这不是单纯的复苏,是有人在引导。”
他迅速取出母亲留给他的铃花徽记,按在镜面上。刹那间,镜流加速回溯,画面跳跃至百年前??陆玄策尚未堕落之时,身为大祭司副手的他,曾在一次仪式中私自记录下一段禁忌咒文,藏于《渡魂仪典》夹页之中。那并非夺舍之术,而是一道“逆召令”:当第九百二十八盏灯燃起时,可借镜流之力,唤醒一位“被遗忘的救世者”。
“救世者?”念归冷笑,“他把自己写成了预言里的英雄?”
可就在这时,镜中景象突变。画面转到了一座陌生山谷,雾气弥漫,中央立着一块残破石碑,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古篆:
**“陆昭明。”**
念归心头一震。
陆昭明??这个名字不在任何执灯使名录中,但在家族秘录里被提及过一次:百年前,柳青萝与陆玄策还年少时,曾有一位兄长,天赋卓绝,被誉为千年难遇的“镜心通灵体”,能直接沟通黄泉门扉。然而他在一次试炼中失踪,尸体从未寻获,仅留下半块破碎铜铃。
难道……陆玄策所谓的“救世者”,竟是他失散百年的亲兄?
念归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若只是断誓者残魂作祟,尚可控;但若牵扯到真正的血脉传承与镜流共鸣,一旦让那具沉睡之躯苏醒,并被错误信念灌注,后果将远超当年黄泉裂隙。
他必须行动。
但不能贸然离开归心屿。这里是新灯阵的核心,一旦主灯熄灭,九州各地的分魂灯也将相继黯淡,届时怨气复聚,万灵难安。
思忖片刻,他走向灯塔后方的小屋,推开尘封已久的木柜。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十六枚铜铃,每一枚皆由不同材质铸成,有的嵌着碎玉,有的缠着金丝,皆出自历代执灯使之手。这是“传音铃阵”,可用于跨域传递讯息或短暂投影。
他取下最中央那一枚通体青灰、表面浮现金纹的铃铛??此铃名为“引梦”,乃母亲沈昭宁遗物,可在梦中唤醒特定之人。
念归盘膝而坐,双手捧铃,闭目凝神。他将自己的气息缓缓注入铃内,同时默念白明心最后留下的坐标:桃林深处,手札焚尽之处。
铃声轻响,无风自动。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一片桃林中,春风拂过落英缤纷。白明心并未真正死去,正如许多执灯使一样,他们的肉身消逝,魂魄却融入镜流,成为维系世界平衡的一缕清光。此刻,他正倚在一棵老桃树下,手中虚握着一本无形的手札,继续书写未完的篇章。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铃音,如同水滴落入心湖。
他抬眸,看见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光影??是念归的脸。
“师叔,”光影开口,声音遥远却清晰,“北境有异动,石碑裂痕加深,黑烟成形。我怀疑陆玄策留下了后手,意图唤醒其兄陆昭明。若此人真存在,且已被怨念侵蚀,则镜流将面临前所未有之劫。”
白明心沉默片刻,指尖轻抚桃枝,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