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浑身血迹斑斑,软软的耷拉着脑袋,气息奄奄,身上的禁军制式皮甲破损不堪,赫然正是此前被安排负责王府护卫的禁军校尉??朱彦!
凌川看到朱彦这般模样,心中其实已大致猜到了原因,但面上仍故作不解,上前一步问道:“蓝将军,你这是?”
蓝少堂看了凌川一眼,眼神复杂,沉声道:“先进去再说!”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前院,来到相对僻静的后院,凌川与蓝少堂在石凳上相对而坐,气氛凝重。
那两名亲兵则。。。。。。
驼铃声在葱岭河畔回荡,如细线牵动着天地之间的寂静。沈昭伫立岸边,望着那头被救起的骆驼喘息不止,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脊背上,四蹄颤抖,却仍倔强地不肯倒下。它背上的木箱已被取出,医书虽经河水浸泡,但因外层裹了油布、内衬羊皮,多数卷册尚可挽救。阿箬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本本湿透的竹简摊开,用炭火微烘,指尖轻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在安抚一段濒死的记忆。
林骁命人搭起帐篷,生火取暖。夜幕渐垂,雪光映照下,营地如同浮于云海之上的一叶孤舟。沈昭坐在篝火旁,手中握着那本《西域百毒解纂》,封面已皱,墨迹晕染,可那行小字依旧清晰可见??“望你以医者之心治世,胜过千军万马。”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阿箬父亲临终前的模样: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他腕子,声音微弱却坚定:“昭儿……药能救人,也能杀人。你要记得,真正的医术,不在方寸之间,而在人心取舍。”
“他在想什么?”阿箬走来,披上一件厚袍,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我在想,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不是真的能让更多人活得好一些。”沈昭低声说,“哈桑以为只有力量才能改变命运,可我现在才明白,所谓力量,并非焚心之火,而是像这本书一样??哪怕被水泡过,只要还有人愿意一页页晾干、抄录、传承,它就不会真正消失。”
阿箬轻轻靠在他肩上。“所以你说‘心有所信,行则不惧’?”
“是。”他点头,“我不怕失败,只怕遗忘。怕有一天,人们忘了为何要修这丝路,忘了为何要共饮一井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飞驰而至,滚鞍下马,脸色苍白:“将军!疏勒急报??玉门驿地下水脉再度异动,三日前已有五人疯癫,手持利刃自残,口中高呼‘黑袍归来’!更可怕的是,昨夜敦煌守军在鸣沙山发现一座新掘洞穴,内有残破经幡,写着楼兰古语:‘龙醒于西,火种不灭’!”
众人哗然。
林骁猛地站起:“难道哈桑没死?还是……有人继承了他的遗志?”
沈昭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走到营帐外,仰望星空。今夜天象异常,金星黯淡,土星偏移,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正应了古籍中“地魂再动”之兆。他忽然想起艾山曾说过的一句话:“惑神砂非魔,乃人心之镜。它照见的,从来不是虚妄,而是深埋心底的恨与惧。”
“这不是复活。”他转身,目光冷峻,“这是传染。哈桑虽毁子核,但他留下的思想,已如种子落入荒原,遇风即燃。”
阿箬蹙眉:“你是说,有人读了他的遗书,被触动了?”
“不止是触动。”沈昭沉声道,“是共鸣。那些名字刻在岩壁上,本为悼念,可落在另一双眼里,就成了控诉;那封遗书本为忏悔,可在绝望之人看来,却是启示。他们不理解哈桑最后的觉悟,只记住了他曾掌握的力量。”
林骁咬牙:“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封锁消息?派兵清剿?”
“不行。”沈昭断然拒绝,“越是压制,越会催生阴影。当年朝廷围剿赤焰盟,手段不可谓不严,结果如何?仇恨反而代代相传。我们要做的,不是堵嘴,而是照亮。”
他当即下令:“传令沿途各州县,开放和平书院讲堂,召集边民议事会,公开宣读哈桑遗书全文,并附注释说明其觉醒过程。同时派遣医队巡诊,凡出现幻视、耳鸣、躁狂者,立即施以‘守魂丹’,记录病案,建档立册。”
又对太史令道:“请诸位测算未来三月天象变化,尤其是地磁波动与星宿交汇之时,提前预警可能引发的地气扰动。”
艾山年迈隐退,如今唯有他们自己担起这份责任。
七日后,队伍抵达疏勒。城门口已聚集数百百姓,神情惶恐。一位老妇抱着昏睡的孩子跪在官衙前哭喊:“大人!我家郎君昨夜梦见井底爬出黑影,今早就拿刀砍墙,嘴里念着什么‘献祭星辰’!求您救救他啊!”
沈昭亲自上前,查看孩童脉象,果有“惑神余毒”之征。他立刻命医官配药施针,并当众宣讲:“此症非鬼祟作乱,乃是旧时毒砂残留地脉,随天时复苏,侵扰神志。只要及时用药,配合静养,十日可愈。”
他又取出那只烧焦的木匣,将哈桑的遗书高悬于市口,亲笔写下批注:
>“此人曾欲以怒火唤醒世人,终悟唯有宽恕方可安魂。诸君若觉心中有恨,请记住:你所受之苦,非独你一人承受;你所欲报之仇,或早已伤及无辜。与其追随亡者脚步,不如为生者点一盏灯。”
三日之内,疏勒城内外设七处诊疗所,发放“清心散”三千剂,收治患者一百六十七人。更有数十名青年主动报名加入“丝路巡防医队”,誓愿行走边地,救治疾苦。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
半月后,龟兹传来噩耗:一名自称“楼兰正统祭司”的男子率百余信徒占据孔雀河上游古庙,宣称“奉哈桑遗命重启地脉”,切断水源,胁迫周边村落献粮纳贡。其人精通机关术,庙宇四周布满陷阱,官军数次围剿皆损兵折将。
沈昭闻讯,决意亲往。
阿箬拦住他:“你不怕这是圈套?那人未必真懂哈桑本意,但绝不会让你活着劝服他。”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沈昭平静道,“若连我都退缩了,谁还相信善意可以化解仇恨?”
临行前夜,他在灯下重读《西域百毒解纂》,翻至其中一页,赫然记载一种名为“梦引香”的奇毒??取自西域千年尸苔,燃之生紫烟,可诱发集体幻觉,使人陷入共同梦境。备注写道:“昔楼兰祭司以此通神,实则操控人心,慎用!”
他心头一震,猛然醒悟:“原来如此!哈桑并非单纯依靠惑神砂,他是结合了心理暗示、天象规律与药物控制,才造就‘焚心阵’的恐怖效应!而现在这个人……也在模仿他!”
次日拂晓,沈昭仅带林骁与两名医官悄然出发。一路穿戈壁、渡盐泽,二十日后抵达孔雀河畔。古庙坐落于红崖之上,形如巨兽盘踞,门前竖立一根青铜柱,顶端嵌着一块残缺陨铁,正随风轻颤,散发淡淡紫光。
他们在山脚扎营,派出细作探查。得知那“祭司”每日黄昏登台做法,点燃香炉,令信徒围坐诵咒,称能“接续先王灵脉”。更有孩童被灌服药汁,声称“净化血脉”。
沈昭眉头紧锁:“他在复制仪式,却不明白本质。没有真正的地脉节点支撑,这种做法只会加速毒性积累,最终导致整片区域神经紊乱,甚至引发大规模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