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河畔的晚风裹着水汽漫过来时,总带着些独特的气息——既有河水裹挟着水草的清腥,又混着岸边长芒草的淡苦,风势不大,却能吹得耶罗祖宅石墙上的常春藤簌簌作响。那些深绿色的藤蔓缠了百年,老藤粗得能绕住成人的手腕,新叶却还嫩得泛着浅绿,叶片边缘沾着未干的夜露,风一吹,露珠便顺着叶脉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一行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等待。
德怀特推开橡木大门时,指腹先触到门环上的苍鹰纹——那是用青铜铸造的,岁月磨圆了棱角,纹路里还嵌着莱茵河的细砂,蹭得指尖微痒。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闷响,比往常更沉,像是连这座百年老宅都在为屋里凝滞的气氛低喘。壁炉里的火焰确实在跳,却没了往日裹着松木香气的暖意,只有几缕青烟贴着熏黑的炉壁往上飘,把墙上挂着的家族肖像映得忽明忽暗。最中间那幅是他曾祖父的画像,老人穿着深灰色巫师袍,手里握着魔杖,此刻画像里的目光似乎也沉了些,像在无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往常这个时辰,客厅靠窗的扶手椅上总会堆着赛利娅的深灰色斗篷,斗篷边角绣着的苍鹰图腾还沾着屋外的草屑;椅边的小几上放着半杯还冒热气的热可可,杯沿沾着点肉桂粉,是她最爱的调味;可今天,椅子空着,织着鹰纹的羊毛毯搭在扶手上,边角还卷着,像是被人仓促推开时带歪的;桌上摊开的《古魔法要义》停在“血脉反噬缓解”那一页,书页间夹着的孔雀羽毛笔斜斜坠着,墨水滴在“月光草配伍需佐以银叶草”的注释旁,晕开一小片深黑,像块没愈合的疤。
“母亲?”德怀特放下行李箱,皮质拉杆在石板地上拖出轻响,回声在空荡的客厅里绕了圈,又落回他耳中,显得格外寂寥。他踢开脚边的小圆凳,凳面还留着他牙牙学语时咬出的浅痕,如今边缘已被磨得光滑——顺着走廊往卧室走。路过书房时,门缝里漏出的烛光晃了晃,不是平日温暖的橘色,而是带着点冷意的淡蓝,像极了家族血脉古魔法特有的光芒,那光芒他太熟悉了,是母亲研究解除诅咒时才会动用的。
他推开门的动作放得极轻,指节捏着门板边缘,生怕惊扰了什么。书房里的空气比客厅更沉,还飘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银针刺破指尖的铁锈味,混着青铜小碗里液体的微腥,那液体是用月光草汁和凤凰尾羽灰调的,专门用来调和血脉魔力。赛利娅坐在书桌后,浅金色的长发没像往常那样束成整洁的发髻,松散地垂在肩后,几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连耳尖都泛着淡青,是长期透支魔力的痕迹。她的眼底积着青黑,显然熬了好几夜;右手握着一根细银针,针尖悬在青铜小碗上方,碗里的淡蓝色液体忽明忽暗,像风中快熄灭的烛火,每一次闪烁,都让她的指尖跟着颤一下。
“儿子,你回来了。”赛利娅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卸不掉的疲惫。她想抬手把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手腕刚抬起半寸,就猛地咳嗽起来,身子往前倾了倾,指尖捏着的银针晃了晃,一滴鲜红的血珠没稳住,滴在摊开的古籍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刚好盖在“血脉不可轻动,动则伤髓”的古训旁。没等德怀特跨过去扶她,赛利娅的目光突然凝在他身上,灰蓝色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利——那是耶罗家族代代相传的血脉感知力,能像水流般渗进亲人的皮肉,精准触到魔力流动的轨迹。她的指尖轻轻颤抖,连握着银针的手都松了些,银针“当啷”一声撞在碗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紧绷:“你的魔力……怎么乱得像团缠在一起的麻线?还有这股残留的气息——是家族的‘缚灵锁’古魔法?你居然动用了它?”
德怀特的脚步顿在原地,下意识地攥紧了左袖口。那里还裹着霍格沃茨医疗翼给的亚麻纱布,纱布下的灼伤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几日前活板门后的凶险。他知道瞒不过母亲——耶罗家的血脉感知从不会出错,就像当年他在家族试炼中偷偷藏起手臂上的伤口,母亲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袖口下的绷带。他慢慢走到书桌前,将书包放在桌角,书包带蹭过青铜小碗,发出轻响。“是在霍格沃茨的活板门后。”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目光落在碗里泛着蓝光的液体上,“奇洛被伏地魔附了身,他要抢厄里斯魔镜后的魔法石,哈利想阻止他,可奇洛的黑魔法太凶——他挥出一道‘钻心咒’,我没办法,只能调动古魔法,让魔力凝成银色的锁链,缠住他的手腕和脚踝,把他钉在原地。”
他说话时,左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了藏,却被赛利娅的目光逮了个正着。那目光里的锐利渐渐软下来,多了些急切的担忧。“最后哈利冲上去,手刚碰到奇洛的肩膀,奇洛就像被烈火烧着似的,皮肤一点点碳化,最后化成灰。而我……”他顿了顿,抬手按在胸口,声音轻了些,“反噬很强,我休息了很久才缓过来。”
赛利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桌上铺着的宣纸还要白。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石板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快步走到德怀特身边,指尖悬在灼伤上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落下。她的指尖带着未散的凉意,触到灼伤时,德怀特忍不住颤了颤,那痛感像是被重新唤醒,却没敢躲开。赛利娅却像是没察觉他的僵硬,指尖顺着灼伤的纹路慢慢滑过,眼神里的锐利一点点被心疼取代,连眼眶都红了,“你知不知道反噬有多危险?那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扛的!我教你家族魔法,是让你在遇到危险时能护着自己,不是让你拿着命去赌!”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她看着德怀特眼底的坚定,那眼神像极了二十岁的自己——那年戈德里克山谷,伏地魔用黑魔法击伤米娅时,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动用了古魔法。赛利娅别过脸,用袖口飞快擦了擦眼角,再转回来时,眼底的红意淡了些,却还带着未散的心疼,连声音都轻得像羽毛:“妈妈不是怪你护着哈利,是怕……是怕你出事。”
她拉着德怀特坐在壁炉旁的羊毛地毯上,壁炉里的火焰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缓和,跳得比刚才稳了些,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溅出几点火星。赛利娅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雕着苍鹰图腾的木盒,盒面的苍鹰翅膀上还刻着细小的星纹,那是耶罗家主才能拥有的象征,木盒边缘的铜扣都被磨得发亮。她打开木盒时,一股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一块淡紫色的水晶,水晶里流动着细碎的银光,像把夜空中的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那是耶罗家传的血脉水晶,能顺着血脉找到紊乱的魔力,一点点捋顺。“这水晶是你曾祖父传下来的,当年他对抗格林德沃的信徒时,就是靠它稳住了反噬的魔力。”她将水晶放在德怀特的掌心,水晶刚碰到他的皮肤时是凉的,没一会儿就慢慢变温,像有股暖流顺着掌心往里钻,“先坐好,放松肩膀,别绷着,越紧张,魔力越乱。”
她的指尖轻轻覆在德怀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水晶传过来,带着熟悉的、属于耶罗家的魔力波动。“耶罗家族的古魔法反噬,不是普通的魔力紊乱。”她闭上眼睛,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念诵古老的咒文,“那是你的血脉魔力和伏地魔的黑暗力量撞在一起,像两团乱麻缠成了结。你不能硬抗,越压制,它们越会往魔力核心里钻,就像荆棘缠树,越扯越紧,最后会把你的经脉都勒断。”她的魔力顺着水晶缓缓流进德怀特的经脉,带着点痒意,像有只小虫子在轻轻爬,“你试着在心里默念‘护脉咒’——就是我教你的那句‘Lumensanguinis’,让水晶里的银光跟着你的念咒声走,像用温水融化冰块,一点点把那些躁动的魔力裹住,别着急,慢慢来。”
德怀特闭上眼睛,试着在心里默念咒语。刚开始时,胸口的闷痛感还在,像压着块浸了水的小石头,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可随着“Lumensanguinis”的拉丁语音节在心里响起,掌心的水晶突然热了些,淡紫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像条温柔的小蛇,所到之处,那些原本在经脉里乱撞的魔力渐渐安静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水晶的银光正一点点裹住那些带着黑纹的黑暗魔力,像用柔软的丝绸裹住尖锐的碎片,再轻轻往指尖推——最后,那些黑纹顺着指缝散出去,落在地毯上,化成点点微光,没一会儿就消失在空气里,胸口的闷痛也跟着缓解,像有股清泉流过干涸的河道。
赛利娅看着他舒展的眉头,轻轻松了口气,指尖从他手背上挪开,却没立刻收回,而是顺着他的手臂滑到肩膀,轻轻拍了拍,动作里满是安抚。“明天起,每天早上喝我调的药剂。”她站起身,走到墙角的药柜旁——那是个雕花的胡桃木柜,柜门刻着耶罗家的鹰徽,里面摆着各种瓶瓶罐罐,最上层放着个贴着“独角兽眼泪”标签的水晶瓶,液体里还飘着细小的银絮。“不是之前给你练魔咒时喝的安神剂,我会在里面加些家族特有的血脉草,晒干的血脉草是淡绿色的,煮出来的药剂带着点甜,能一点点修复被反噬损伤的魔力核心。还有,这段时间不许再动用高阶古魔法。”她从药柜里取出一小包淡绿色的草药,放在桌上,草药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先从基础的血脉引导咒练起,每天早晚各练半个时辰,把紊乱的魔力捋顺了,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那里面放着耶罗家的老物件,有一叠泛黄的羊皮纸,还有几枚生锈的青铜勋章。她抽出最上面那张羊皮纸,纸边都卷了,还带着淡淡的霉味,是他祖父年轻时写的笔记,字迹遒劲,还能看到墨水晕开的痕迹。她把羊皮纸递给德怀特,指尖划过纸上“血脉魔力需顺不可逆”的字迹,眼神里满是郑重,“妈妈知道你懂事,想保护别人,可你得先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这才是耶罗家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德怀特接过羊皮纸,指尖触到祖父遒劲的字迹,忽然抬头看向赛利娅。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局促,多了些坚定,还有点小心翼翼——他知道母亲还在为他动用古魔法的事担心,也知道母亲这些年为了米娅的诅咒,熬了多少夜。“母亲,您之前说的……帮米娅阿姨解除诅咒的事,我其实一直记着。”他的指尖轻轻捏着羊皮纸的边角,声音里带着点认真,“您说家族古魔法能剥离黑魔法诅咒,我也记得您试了之后咳血。等我能完全掌控古魔法,能找到不被反噬的方法,我就帮米娅阿姨解除诅咒,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米娅阿姨连‘愈合如初’都用不了的样子,也不想您再为这事熬夜查古籍,眼睛都熬红了。”
赛利娅蹲下身,与他平视。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发间的细汗,心里的最后一点担忧也像被火焰烤化的冰,渐渐散了。“好。”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但不是现在。”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胸口,那里是魔力核心的位置,“你要先把自己的魔力练稳了,把身体养好了,能在动用古魔法时护住自己,才能去护别人。这是耶罗家的家训,也是妈妈对你唯一的要求。”
她站起身时,壁炉里的火焰突然旺了起来,橘色的光芒裹住两人的身影,映在石墙上,像幅温暖的画。桌上的青铜小碗里,淡蓝色的液体终于稳定下来,泛着柔和的光,不再像刚才那样忽明忽暗;窗外的常春藤被风吹得晃了晃,叶片上的露珠落在石墙上,发出“嗒”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对母子的约定悄悄鼓掌。德怀特把羊皮纸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掌心还留着血脉水晶的温度,那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裹住了他的心脏,也裹住了耶罗家世代相传的、关于守护与温柔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