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夜训，士卒以袋鼠皮制甲，轻而韧，可御飞矢；以桉树皮煮汁，色赤，可染旗；以桉树油点灯，烟微而光远。
章衡举杯邀月：“桉树为城，袋鼠为兵，龙旗为魂；南极星下，自此有宋人灯火！”
三月朔，桉树营前，鲸骨灯塔初燃。
火光照见桉树新芽，也照见一片银白沙滩，一群灰白袋鼠，一面赤日金龙旗。
章衡回身，对众水手道：“桉树一岁一荣，龙旗一岁一展；三年之内，当立‘桉树府’；五年之内，当筑‘桉树城’；十年之内，当通‘桉树驿’于京师！凡日月所照，皆当识桉树、识袋鼠、识龙旗！”鲸骨灯塔火未灭，桉树新枝己抽。宋人脚步，自此踏入万里南荒。
景祐六年三月初七，南纬二十七度，桉树港的暮春来得比汴京早。
赤日西坠，桉树影斜，袋鼠成群掠过草坡，灰褐色的皮毛在夕光里泛起铜绿。
章衡立于鲸骨灯塔顶端，手执千里镜，望见更南方一条银白沙滩，如月牙横卧。
“那里，”他回身对副使李纲、苏颂、沈括、狄青道，“将是我宋人万里流放的尽头，也是万里牧场之始。”
三日前，京师八百里加急：
——刑部、户部、枢密院三堂会奏：
“河北水患，京东蝗旱，两浙盐潮，罪徒、流民、无地之农，日聚京师，请发配极南，以桉树港为‘流放牧羊卫’，岁输羊毛十万斤，折银八万两，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可成南海屏藩。”
仁宗朱批：“依奏。发配罪徒五千、流民三千、无地农二千，共一万人，配桉树港屯田牧羊，仍以章衡节制，三年一报功过。”
章衡接诏，即日筑“流放牧羊卫”：
?卫城以桉树为栅，珊瑚水泥为墙，周八里；
?卫内设“牧羊曹”“屯田曹”“刑狱曹”，
罪徒隶刑狱曹，流民隶屯田曹，无地农隶牧羊曹；
?每百人编一“羊屯”，屯长由闽人三十六姓子弟充任；
?每屯配绵羊五百只、牧羊犬二十条、桉树籽百斤、鲸骨犁铧十副。
西月朔，流放船队三十六艘抵桉树港。
罪徒披赭衣，流民拖竹箱，无地农扶老携幼，一万人下船，脚踏银沙，眼望桉林，哭声与浪声交杂。
章衡立于鲸骨堤头，高声宣令：“赭衣者，三年无过，赐桉树牌，免为庶人；竹箱者，一年垦田十亩，赐桉树屋；扶老携幼者，半年牧羊百只，赐桉树田。自此以后，桉树为姓，袋鼠为邻，龙旗为家！”
哭声渐息，桉树影长，流放者发现：
?桉树籽落地七日即生，三月成材，一年可作桅杆；
?袋鼠肉肥美，皮可制甲，毛可纺线；
?鲸骨犁铧轻而利，一牛可耕十亩；
?龙旗灯高悬，夜无猛兽，日无盗寇。
于是，银沙之上，桉树之间，炊烟升起，羊声咩咩，流放者开始唱起《桉树谣》：
“桉树高，袋鼠跳，龙旗照我万里遥；赭衣脱，竹箱抛，今日宋人明日骄。”
五月十五，京师有雪。紫宸殿暖阁内，桉树流放折子与羊毛样本同时抵达。
——户部侍郎司马光：“桉树卫一岁出羊毛十万斤，折银八万两，若以旧法养河北官羊，需草料二十万石、牧人五千，今以流放者代牧，不耗官粮，不役民夫，臣请以羊毛折绢，岁省绢三万匹。”
——刑部侍郎包拯：“流放者一万，若无律令，恐生变。臣请立《桉树律》：凡私逃者，加役一年；凡私斗者，徙千里；凡立功者，赐桉树牌，免为庶人。”
——工部侍郎宋祁：“桉树木材轻而韧，可为桅杆、可为桥、可为屋，臣请以桉树卫岁输桉木五千株，供京师造船、造桥，十年之内，京师至登州，桉木桥可连五百里。”
——枢密副使富弼：“桉树卫孤悬万里，若无兵，则屯田虚设。臣请以龙吟炮十门、鲸火飞廉二十具、鲸油喷火筒三十具，配桉树卫水师二百人，三年一换，仍以章衡节制，毋令兵部遥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