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仁宗开口,声音不高,却在雪幕中清晰得像冰裂:
“昨夜之火,朕己知非天灾。火焚星图,意在焚策;焚策不成,则谋朕。诸卿以为,当何以处之?”
韩绛先出班,捧账簿跪奏:
“陛下,火案未勘,臣不敢言他,请先陈一账。东洲市舶,岁入钱二百一十六万贯、银三十二万两、铜五十万斤、鲸油八十万斤。扣造船、养兵、给官吏,余羡一百零西万贯。而河北三路,今岁春赈需钱九十万贯。以羡补赈,绰绰有余。纵崇政殿重建三十万贯,亦可三年摊还。此账呈上,请陛下敕付有司,以塞‘糜费’之口。”他话音落,身后小吏抬上三只鲸骨算盘,十二名算手同时拔珠,“噼啪”之声骤起,如骤雨打荷。
珠声未绝,殿外忽传万民呼声:“留东洲!留市舶!留章相公!”声浪自御街而来,十万羊毛袄、百万小旗,在雪幕中翻涌如潮。
仁宗抬眼,望向帐外,雪片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像一滴未曾落下的泪。
包拯接着出版,展开勘验卷:
“昨夜火痕,自西壁星图起,斜向东阶,长七丈西尺,宽五尺三寸,深三寸,灰中验得硝磺残渣三两七钱,并鱼骨靴印一双,长一尺一寸,与内侍副都知蓝元震靴样相符。另于灰烬中得残信半幅,上书‘天狗蚀日,再焚秘阁’八字,墨迹未干,系吕夷简书吏手笔。臣请逮蓝元震、吕夷简,付有司勘问。”
吕夷简面色如土,正欲抗辩,王尧臣却上前一步,袖中抽出一封火漆信,信口仍封,上钤“枢密副使”印。
“昨夜截得,吕公亲书,令蓝元震于正月底再烧秘阁新图,以绝东洲之议。臣请并案勘治。”
吕夷简嘴唇颤抖,终究俯伏于雪:
“老臣昏耄,愿付廷尉。”
仁宗目无表情,只抬手一挥:
“押下。”
两名金枪班首上前,摘去吕夷简幞头,
雪片落在他的白发上,瞬间化尽。
殿前司都指挥使狄青按剑而出,单膝跪雪:
“陛下!火案己明,人心未安。臣请即刻下诏:
——以章相公为‘鲸海龙旗大将军’,假节钺,
——以河北、京东、京西三路厢军三万为前锋,
——以西京(洛阳)武库火雨流星铳五千为左翼,
——以登州水师鲸骨快哨三百为右翼,
——于二月初二龙抬头日,誓师西征。
兵锋所指,先平西域暗月教,再通撒马尔罕,首抵君士坦丁堡,以雪今日之耻,以开万世之基!”
雪风卷动狄青铁甲上的冰凌,发出铿锵之声。仁宗凝视他良久,忽而一笑:
“狄卿欲为大宋开万里之疆,朕岂吝一纸诏书?”
遂命欧阳修草诏,欧阳执笔如飞,雪片落墨,墨不稍凝。
诏书成,仁宗亲手以朱笔添最后一句:
“西极之路,朕以日月龙旗赐卿;天可汗之冠,朕以百年之运托卿。自今而后,大宋之北疆,不在燕云,而在鲸海;大宋之西极,不在玉门,而在莱茵。”
章衡再拜,以焦黑鲸骨轴触雪,雪化水,水映火光,火光中仿佛有十万旌旗猎猎。
他朗声:
“臣请以十年为期:一年通西域,三年定天山,五年渡黑海,七年抵多瑙,十年之内,使大宋日月龙旗,与拂菻金狮旗并立于君士坦丁堡之巅!”
卯末,雪停。东方既白,晨曦照在残殿焦梁之上,照在君臣肩头,照在那条自汴京一首画到莱茵的朱线之上。朱线尽头,一缕金光,像一把缓缓出鞘的剑,劈开万里雪野,指向即将到来的——丝路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