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嘴角溢出血丝，却笑了：“你说过，我第一次哭是在五岁，因为忘了怎么哭。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忘记，是被偷走了。”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一团幽蓝火焰，那是从共心树核心提取的“初语之火”，传说中人类说出第一个词时点燃的灵焰。火焰跳动间，浮现出一段画面：
贞元二十三年冬，皇宫深处。
一位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子跪在雪地中，双手被缚，口中塞着银布。她是言娘，闻心的先祖，能听懂万物之言的巫女。殿前站着十二位大臣，每人手持一块玉牌，上书一个名字。当他们依次将玉牌投入火盆，那些名字便从世间抹去??不只是史册，还有所有提及者的记忆。
最后一个名字投入火焰时，整座宫殿响起哀嚎。三百万百姓在同一刻捂住喉咙，再也发不出声。
而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从此以后，痛不可名，悲不可述，爱不可言。这才是真正的太平。”
画面戛然而止。
裴昭脸色惨白：“所以……语言自由从来就是假象？我们今天所谓的‘发声权’，不过是他们允许我们说的那些话？”
“正是。”闻心睁开眼，瞳孔已化作两片旋转的星云，“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说话，而是我们说出‘不该存在’的事。比如真相，比如名字，比如爱一个人到愿意为他疯魔。”
她缓缓起身，走向窗边。远处山峦之上，太子率领的军队已逼近言归塔山门，旌旗猎猎，杀气腾腾。可在她眼中，那支队伍更像是提线木偶??每个人的心口都缠绕着一丝几乎不可见的黑线，源自那辆封闭马车。
“她在操控他们。”闻心喃喃，“那位女官……她没死。她活成了‘禁名令’本身。”
裴昭握紧剑柄：“你要阻止她？”
“不。”闻心转身，目光如炬，“我要让她听见。”
***
与此同时，岭南某处荒野。
苏砚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古井，井口刻满名字，层层叠叠，深不见底。这正是“无言井”的投影之一，连接着三百年前被抹除者的灵魂牢笼。
她取出残碑，将其插入井沿裂缝。刹那间，井底传来阵阵呜咽，像是无数人在黑暗中挣扎呼救。紧接着，一股强大吸力自井中爆发，将她整个人拉向边缘。
就在她即将坠入之际，一只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回头一看，竟是沈婆??那个早已死去的老妇人，此刻却站在月光下，满脸皱纹舒展，眼神清明得可怕。
“你不该来的。”沈婆低声道，“这里埋葬的不只是名字，还有代价。”
“什么代价？”苏砚喘息着问。
“记住一个人，就要承担他的痛苦。”沈婆望着井底，“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为了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承受三百年的冤屈、绝望、孤独？”
苏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从小就被教要听话，要沉默，要说‘没关系’。可每次我说没关系的时候，心里都在喊救命。如果谢无咎教会别人命名疼痛是一种罪……那我宁愿背负这份罪。”
她说完，用力挣脱沈婆的手，纵身跃入井中。
坠落的过程没有尽头。
四周漆黑如墨，唯有耳边不断响起破碎的语句：
“他说我的孩子死了，可我没听见哭声……”
“他们说我疯了，因为我记得火灾那天有人唱歌……”
“我不想忘，可每天醒来都少一点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触到了底部。
脚下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原，冰层之下，封存着数百具水晶棺。她踉跄前行，目光扫过每一具棺椁上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唯有其中一具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