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秒后,禁军主动松开了手。
一阵微风吹拂而来,干燥,却也带着点血肉被烧糊般的气味。
牧师勉强睁开双眼,抹去泪水,浑然未觉那所谓的眼泪实际上既粘稠、又猩红。
在一片模糊中,他窥见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纯白光柱
他跪倒在地。
一只手将他扶起。
“此时忏悔?”有人问。“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吗?”
“谁?”牧师低声问道。
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完全辨识不出究竟是谁在对他说话。但他总觉得,将他扶起的那只手,其实并不如何有力。
“睁开眼,你就能知道了。”那人平静地说。
牧师咬紧牙关,顶着钻心剧痛抬手扒开了自己的眼睛。
手指传回来的触感使他明白,那被烧焦的气味实际上就来自他自己的身体,但他的确残留着些许视力那模糊的世界在疼痛中又回来了,还将一个披着长袍、手持金色权杖的人影一同带入了他的眼前。
“马卡多。”他嘶声喊道。
希望回来了。
掌印者缓缓颔。
“他想见你。”
他重申那禁军的话,牧师为此浑身一僵,希望再度消逝。
“逃避能解决些什么?”掌印者不急不缓地说,声音平静,但也很难说是不是冷漠。“你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要退缩?”
“我”
“也罢。”
帝国上下皆知的那根权杖微微抬起,随后轻轻落地,轻柔无比,落在牧师耳中却响如山崩。
掌印者转过身,踏步向前,徒留牧师一人于原地。
“我认为,没有人可以再左右你的意志了,洛珈·奥瑞利安。”马卡多如是说道。“因此,见不见他,就由你自己选吧。”
——
这里很安静。
没有运作的机械,没有忙碌的脚步,岩壁之间空荡而寂寥,就连黑暗,在此地都显得渺小。
没有语言可以描述这里,因为任何一个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不会相信,这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可它就是这样。
它安静得可怕也空旷得可怕,仿佛能够放下整片天与地的空间中却仅仅只摆放着一把未经打磨的石椅
一块漆黑的布盖在其上,遮掩住了什么东西,显出的线条死寂又枯瘦。
洛珈睁着他半盲的眼,血水在面上纵横。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他曾信仰的神,他曾侍奉的主,他的父亲,帝皇,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块黑布之下。
他在修道院和神学院里读到的典籍上的神皇不是这样的,书中的他仅是身负重伤而已,但仍然端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
他在获得晋升后翻阅的史书中的记载也同样和他眼前所见之物大相径庭,那些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得知的历史里描述的帝皇已舍弃了剑,却将自己化为了盾,与星炬长伴,永恒燃烧
洛珈近乎疯狂地翻阅着他脑海中每一点新获得的知识,把它们读了又读、想了又想,但它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组成他眼前的这一幕,反倒是他的直觉早在数年前就已警告过他。
【他死了,或者比那更糟。】
是的,他现在的处境比死亡还要恐怖。
洛珈拖着他那条残腿慢慢地向前走,这些年来它没有好转,且已经逐渐使不上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