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眉骨往下淌,流进酸涩刺痛的眼眶,可他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被镇痛注射液强压了几个小时的疼痛愈演愈烈,自从决定要和方宜坦白的那天起,或者是更早开始,他脑中岌岌可危的最后一根弦,已经快要被磨断了……
这一刻,郑淮明如此嫌恶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
莲城休息室里,他不是没有隐隐听到听筒里低沉果决的语气。
她也已经厌烦了吧……
冷硬的器官还在疯狂抽搐着,分明早已经割去一块,难道要全部摘掉才能解脱……郑淮明心生厌弃,抬手从餐桌上抄起筷子,发狠地抵进去。
那尖锐的物件生生陷进去,正中最柔软的一块,挤压着几乎将脊梁戳穿。
霎时连痛都感觉不到了,一股灼热从指尖冲上头顶,整个人过电般颤栗。
浑身肌肉紧绷到不住痉挛,连呼吸都卡住,郑淮明嘴唇微微泛紫,脱力而艰难地倒吸了半口气。
随即猛然一颤,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头,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意识也随之一刹抽离。
昏迷只能短暂的逃避,疼痛并不这么轻易放过他的自暴自弃。
不过几秒钟,甚至更短,郑淮明感受到指间的黏湿,缓缓掀开眼帘——
只见掌心中是一口浓稠的鲜血,斑驳了苍白的手指,星星点点溅在餐桌上。
他并不意外,在莲城时就早已经几次呕出过血丝,但这口触目惊心的血终究是郑淮明神志回了笼,理智从混沌中挣扎着爬出来。
钟表上的时针已经走向了十一,按照西餐厅的营业时间,方宜应该至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如果她今晚还打算回到这里……
无论她是否还会心疼,他都不想再用身体博取同情。
郑淮明艰难地掏出了第二管注射液,他是如此庆幸下午顺手将盒子揣进夹克的口袋。只是简单地拆去塑料包装,他指尖抖得几次差点掉落在地,屏息对准青紫的血管推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郑淮明应激地打了个寒颤,窒息感几乎刹那扑面。他只觉快要拿不住了,加大力气按下去。
推尽最后一滴,药管连着血珠凌乱地掉在地板上。
心脏过分杂乱地泵血,冲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他整个人闭眼伏在桌边,久久动弹不得,缓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勉强倒过一口气。
期间好几次,意识如沼泽般深陷,郑淮明以为自己没法短时间再醒过来。他怕方宜进门时被吓坏,却又有一丝奢望,想知道她还会不会有一丝在意……
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镇痛药起效迅速,郑淮明稍缓过来一些。他扶着桌面起身,将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洗去手上的血,换下被溅脏的一身衣服,又进卧室推了一针止血的药。
回到桌边,郑淮明拿起手机,目光在方宜笑容的照片上停顿了几秒,左滑退出了页面。他端起桌上一盘盘菜,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了一遍。
明明,方宜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可偏偏……他不想放手,只要她还没有明确地说出“分手”两个字,他还想当做从未看到过这张照片、自欺欺人。
终于,大门口在午夜时有了动静。
随着锁扣“咔哒”一声推开,方宜被深夜里客厅的明亮照得一愣。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纹丝未动,毫不夸张地说,有几样还冒着热气。
郑淮明坐在沙发上,闻声起身,远远对她笑了一下:“回来了?”
晚餐时小酌了两杯红酒,方宜有些微醺,但远还没到喝醉的地步。眼前的一切让她一瞬怀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钟:不是晚上六点,确实是将近凌晨一点。
“嗯。”她闷闷应了一声,换上拖鞋往里走。
“今天结束这么晚?饿了吧。”郑淮明走上前,伸手去接她的包,“有些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方宜绕开他的手,将包挂在了衣架上。
难道他没看见那条朋友圈吗?
“我吃过了,许医生推荐了一家餐厅。”她故意将许医生三个字咬得清晰,随意地揉了揉脖子,“还挺不错的,比德悦好吃。”
余光中,郑淮明面色却是不改,没有想象中的震惊或不满。
“不是说回家吃吗?”他只温声问。
男人的反应太过平淡,方宜觉得有点自讨没趣,顿时失去了对话的兴趣。
“你说的,我又没答应。”她脱去大衣,露出那件漂亮的藕粉色针织衫,抬步朝卧室走去,“我先睡了。”
“方宜。”身后传来他略带急切的声音,一只冰凉的手抓上方宜的小臂,将她轻轻拉住,语气中难掩恳求,“我有话想和你说……”
郑淮明手上用了一点力气,她一时没能挣脱,被迫转过身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