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照片上年迈许多，白发凌乱，左脸有一道陈年疤痕，据说是九八年事故中留下的。此刻，他正专注地操作终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你在恢复什么？”吴野开口，声音不大，却惊动了整个空间的寂静。
程砚秋缓缓转头，眼神清明得不像一个逃亡者。
“我在找回他们。”他说。
吴野皱眉。
“你以为我是刽子手？”程砚秋苦笑，“那份《清除令》确实是我签的。但我签它的时候，就知道总有一天要亲手撕碎它。”
他调出一段视频档案。画面中，一群孩子排排坐，年龄不过七八岁，每人头上戴着神经接口帽。画外音是年轻时的赵振邦：“第一批‘意识种子’培育成功，我们将选取最纯净的认知样本，作为未来人格还原的基础。”
“这些孩子，都不是志愿者。”程砚秋低声说，“他们是孤儿，无父无母，被秘密送往蜂巢谷。政府说这是为了保存文明火种，实则是为了制造可控的‘新人类’??没有过去，没有情感负担，只服从指令。”
“赵山河也是其中之一？”
“不。”程砚秋摇头，“他是唯一自愿的。因为他父亲告诉他，这样做能救更多人。”
吴野心头一震。
“所以我签了清除令。”程砚秋继续道，“不是为了维稳，是为了保护剩下的孩子。一旦计划暴露，上面会把他们全部销毁。我用‘全面清除’的名义，骗过了高层，实际上……我把他们的意识全都转移进了‘山河星’底层，藏在最深的记忆回廊里。包括赵山河的母亲??她根本没死于车祸，而是被提前录入系统，成为第一批守护者。”
吴野呼吸停滞。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说了有用吗？”程砚秋冷笑，“当年赵振邦都不敢反抗，我一个副手又能如何？我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赎罪??让这一切，在合适的时候，自己浮出水面。”
他指着屏幕：“现在，时机到了。我已经激活了‘沉睡者协议’，七百二十三个被隐藏的原始人格即将苏醒。他们中有科学家、教师、记者、士兵……每一个，都是被抹去的名字。”
吴野沉默良久，终于问：“你不怕被抓？”
“怕。”程砚秋坦然，“但我更怕再闭嘴一次。你知道吗？我女儿，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失踪的。她本不该在那里，可她偷溜进去，想给值班的父亲送饭。爆炸发生时，她离主控室只有十米。”
他的声音哽住。
“我一直以为她死了。直到去年，我在调试系统时，听到一段童声哼唱《月亮粑粑》……频率匹配度99。7%。那是她小时候最爱的歌。”
吴野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要去找她。”
程砚秋点头：“哪怕她只剩下一缕数据，我也要带她回家。”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
吴野打开随身背包，取出李长根留下的另一件遗物??一块刻有蜂巢纹路的金属密钥，编号H-03。这是开启“记忆回廊”的物理凭证，只有当年参与计划的核心人员才能持有。
“拿着。”他说，“我不确定这能不能帮你，但至少……它是真的。”
程砚秋接过，指尖轻抚纹路，眼中泛起泪光。
就在此时，警报骤响。
外部雷达捕捉到多架无人机逼近，识别信号属于国家安全局特勤组。显然，他们的对话已被监听。
“走！”程砚秋猛地推他一把，“带上这个！”他迅速拷贝一份完整数据库，塞进U盘，“告诉所有人，不要停止讲述！只要还有人在回忆，我们就赢了！”
吴野来不及多想，抓起U盘冲向侧门。身后传来枪声与撞击声，火光映红了山壁。
他一路狂奔，直至筋疲力尽，躲进一处岩洞。打开手机，信号微弱，但他还是强行上传了U盘内容至“山河链”公域。上传完成的瞬间，全球数百万终端同时震动，弹出一条新消息：
>【新增记忆档案】
>名称：沉睡者名单（723人）
>内容：包含身份信息、家庭关系、人格特征及意识存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