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权且揭过此事,日后必有交代。
范从阳故意咳了两声,目光转向我,笑道:老夫此来,实则欲问子霄,今日堂上见闻,观感如何?
我叹了口气,郁闷重又升腾:师祖何必明知故问?
官府用度奢靡无度,朝堂之上官官相护,虞龙野罪行昭然,却因权势庇护而逍遥法外,如此公堂,令人心寒。
范从阳哈哈大笑,声音震得庭中花木微颤,而后目光炯炯地瞧来:子霄所言极是!
朝堂腐朽,世道不公,你可愿改变这等现状?
我皱眉沉思,点头道:自然想改变!
然而……谈何容易?
我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范从阳接口道:子霄所虑,乃是此事有万端,不知该如何着手,是也不是?
我心头一动,如何不知他意欲招揽?
却也好奇水天教的宗旨,点头道:请师祖指教。
这般朝廷实已僵朽倾颓,难以回天,倘若只是灭亡它,不说易如反掌,却也只差振臂一呼了;然而,手中武力兵卒,可以兴替江山,却无法永固社稷。
范从阳捋须沉吟,目光深邃:例如,古来孙武灭诸国,赵武灵王留百战之军,然白虎王朝五代而亡,国祚未尝长久,可见要害不在此处。
我自中功名以来,修史撰字,遍观三朝百代,灭亡之因,皆因百姓手中无钱粮,朝廷失民心,民变遂起,万丈便似高楼顷刻倾塌。
我若有所思,试探道:师祖之意,新的朝廷,当让百姓有钱可用、有粮可食?
范从阳颔首:不错,此乃根本。
然仅此不足。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朝,开国之初,皆有富庶盛世,然时移世易,盛况难续。
究其根本,在于取税无度。
一亩田产十石,开国时朝税仅一石,后渐增至二三五石,乃至七石,佣主抽租更甚,百姓焉有活路?
故欲解此弊,需一股力量,抑或一种意志,确保百姓所得。
确是此理,高高在上的官吏们多拿一斗米,黎民百姓就少吃几顿饭。
我陷入深思,试探道:依师祖之意,金銮殿上需要有贤明之君以安黎庶?
是,也不是。
明君在位,自是社稷幸甚,然则明君之后却未必是明君,只因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血脉传承,难保天子代代贤能。
范从阳喟然一笑,信手拈来,太祖、太宗、仁宗、怀宗,皆与民休养,然光纯德化短短四十年,便将二百年国库气数败尽,诚为鉴也。
我深以为然,顺势道:故而立太子时,需选贤任能,而不以嫡长为重?
子霄此念,已然远胜庙堂上的酸朽腐儒,只是还欠缺些许见识,须知,选贤任能,需有贤能可选——范从阳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君不见朱雀朝玄宗帝裔稀薄,仅有一位圣质如初的皇子可择,却又哪里分得出什么贤与不贤呢?
诸臣别无他法、拥护他登基,以致诸王造逆、战火纷起,一代王朝就此由盛转衰;本朝德臻帝更是以剪除异己而登大位,也无法分辨他到底是贤或不贤。
因此选贤之道,尚有不足。
师祖此言鞭辟入里,句句在理,我囿于见识浅薄,已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得追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范从阳目光如电,沉声道:当选贤能于天下,而非囿于君王一族、天子一脉!
此话一出,如惊雷过顶,大受震动,我脱口而出:这不是……禅让!?
范从阳抚须颔首:正是!
史前三皇五帝,禅让天下,奉着有贤能之名、先黎庶于己者为君。
如今皇帝却以为有名则有实,登大位便自称明察秋毫的至圣,实乃窃天下神器而掩耳盗铃之辈,令人发笑!
我大受震撼,却思绪如飞,顺着问道:可如何确定一人足够贤能?
若登大位后不愿禅让,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