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小屋的焦糊味混杂着浓烈的药气,沉沉地压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伤的刺痛。混乱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喊声、泼水声、还有林震昏迷中压抑痛苦的呻吟,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嘈杂。
白芷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像一尊被遗忘的冰雕。火焰早己被扑灭,但识海中那场十年前的焚心之火,却依旧在熊熊燃烧。林震被虎爪撕裂的后背、泼洒的热血、濒死时眼中残留的冰冷烙印,还有那个控的、诡异的微笑……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她双手死死捂住脸,冰凉的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心口那半枚铜钱,不再灼热,却变得比脚下的玄冰更冷,沉甸甸地压着,几乎要将她胸腔里最后一点热气也冻结。云棠那句“冻住你的心”,此刻成了最残酷的谶语。
“让开!都让开!”
一个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云棠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狼藉的门口。她显然是匆匆赶来,发髻都微微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看到屋内的惨状,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明媚眼睛瞬间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焦黑的地面、昏迷不醒的林震,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无声颤抖的素白身影上。
她的眉头狠狠拧紧,大步流星地分开几个手忙脚乱的杂役弟子,径首走到林震身边。她甚至没有多看白芷一眼,仿佛对方只是角落里一滩碍眼的积水。
“怎么回事?!”云棠蹲下身,指尖迅速探向林震的颈脉,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是让你们好生看顾着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名年长的执事弟子脸色发白,嗫嚅道:“云师姐…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他突然就…那刀…那火…”
“废物!”云棠厉声打断,看也不看那弟子,目光紧紧锁定林震惨不忍睹的右臂和胸膛上焦黑的伤口。她并指如刀,指尖瞬间萦绕起温润而精纯的青色光芒,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削向那些被恐怖火毒侵蚀、正在坏死的焦黑皮肉!
“嗤!”焦炭般的皮肉被精准削落,露出底下更加惨烈、如同被岩浆灼烧过的鲜红创面。昏迷中的林震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
“按住他!”云棠头也不抬地命令,声音冷冽如冰。立刻有两名弟子上前,死死按住林震的肩膀和左臂。
她全神贯注,动作快如闪电。青色的灵光如同跳跃的生命精灵,在她指尖流淌,精准地清理着每一处被火毒污染的伤口边缘。汗水从她光洁的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那专注而利落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与她平日里的明艳洒脱判若两人。
“去打盆冰泉水来!要最冷的!”云棠再次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一名弟子连忙应声跑开。
角落里,白芷缓缓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泪水冲刷过的脸庞苍白得透明,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云棠专注的侧影,望着她指尖跳跃的青光,望着林震在昏迷中依旧因剧痛而痉挛的身体。
那个被推开的瞬间,那个染血的微笑…画面再次汹涌而至。
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她被恐惧支配,被无形的力量操控,露出了那个该死的微笑!而他,却在那个微笑下,用生命推开了她!承受了几乎致命的创伤!
报恩?她有什么资格谈报恩?她欠他的,是命!是一条几乎被撕碎的命!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心伤!
巨大的愧疚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就在这时,云棠似乎终于完成了初步的清创。她微微松了口气,接过弟子递来的、冒着刺骨寒气的冰泉水,用干净的棉布浸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震伤口周围的血污和焦痕。冰水触碰到滚烫的创面,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昏迷中的林震眉头紧锁,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忍着点…”云棠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她擦拭的动作也变得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冰冷的水珠顺着林震线条硬朗的下颌滑落,滴在他赤裸的、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上。云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滴水珠,滑过他紧绷的腹肌线条,最终没入腰间的绷带。
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都出去。”云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准备‘玉髓生肌散’和‘冰魄镇痛丹’,快!”
弟子们不敢多问,连忙低头退了出去,带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焦黑一片的木门。小屋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震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冰水擦拭伤口时细微的声响。
云棠的目光落在林震那条几乎被烧毁的右臂上,眼神复杂。她拿起一块新的、浸满冰冷泉水的棉布,动作异常轻柔地覆盖在他焦黑的手腕上。她的指尖,隔着冰凉的棉布,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着他手腕内侧一处早己愈合的、淡淡的旧疤——那是一个清晰的、月牙形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