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载星河之下,天枢宗的血与火渐渐冷却,只余劫后的疮痍与喧嚣的余韵。当林震那柄燃烧着星火的断刀,在万载玄冰上刻下惊世骇俗的“请柬”,又被白芷以绝对零度永恒冰封,成为一面光怪陆离的“冰火广告牌”时,无人注意到,在观星台最边缘的阴影里,一具焦黑破碎、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随意丢弃的枯骨,正无声地走向它最后的湮灭。
黑袍早己在生死咒的反噬下化为飞灰,露出下面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躯体——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躯体,更像是一堆被拙劣拼凑起来的焦黑骨殖。断裂的肋骨刺出胸腔,脊柱扭曲变形,关节处残留着粘稠如墨、不断蠕动试图修复却又无力回天的黑色粘液。浓烈的腐朽与死气如同实质的毒瘴,从他每一寸“骨骼”缝隙中弥漫出来。
他的头颅,是唯一还勉强保留些许人形的部分。干瘪如树皮的焦黑皮肤紧贴着颅骨,嘴唇早己消失,露出森白的牙床和断裂的齿根。唯有那双深陷在巨大眼窝中的猩红眼珠,此刻正死死盯着冰川峭壁上那行被永恒冰封、却依旧倔强燃烧的赤金大字——“林震与白芷成亲,都来喝酒!管够!!!”
那嚣张跋扈的字迹,那冰与火永恒交织的奇景,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己腐朽的灵魂深处。
“冰火…相融…”一个破碎、漏风、如同砂砾摩擦的嘶哑声音,从他那没有嘴唇的口中艰难挤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猩红的眼珠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视野被那冰火交织的光芒扭曲、模糊。
万载时光的尘埃,被这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骤然掀开!
……
万年前。星陨原。
这里并非战场,而是一片被星辰碎片力量滋养、生机勃勃的净土。巨大的、流淌着星辉的河流蜿蜒而过,两岸开满了能在星光下绽放的奇异花朵。一座完全由星辰陨铁构筑的朴素石屋,静静矗立在原野中心。
石屋前的空地上,篝火噼啪。一个身着粗布短衫、面容刚毅如岩石的青年,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尚未开刃的黑色重刀。刀身朴实无华,却隐隐有赤金色的流火在内部奔涌,每一次劈砍,都带起灼热的气浪,仿佛能引动地心熔岩。他便是后世传颂的——星烬刀祖。
“师兄!你看我这式‘星火燎原’可有进步?”青年收刀,抹了把汗,眼神明亮,带着纯粹的求教与孺慕,看向篝火旁另一个身影。
篝火旁,坐着一位气质截然不同的青年。他身着点缀着星纹的月白长袍,面容俊逸,眼神温润清澈,如同倒映着星河。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星力温养着掌心几枚闪烁着不同光泽的星辰碎片,闻言抬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温暖笑容:“阿烬,气势够了,但星火之力贵在引而不发,破而后立。你这一刀,燎原有余,生机不足。来,喝口粥,歇会儿再练。”
他身边,一个气质清冷、眉眼却带着温柔笑意的蓝衣女子,正用冰晶凝结的碗,盛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野菜清香的米粥,递给练刀的阿烬。她是寒渊冰主,星烬刀祖的道侣。
“谢谢嫂子!”阿烬(黑袍人青年时的名字)接过冰碗,入手温凉,碗中的粥却暖意融融。他大口喝着,粗糙的米粒混合着野菜的清香,带着师兄掌心星力的温润熨帖着肠胃,那是他记忆中最安稳踏实的滋味。他看着师兄专注温养星辰碎片的侧脸,那双温润眼眸中倒映着星辉,纯粹得令人心折。再看看嫂子,清冷的外表下是对师兄毫无保留的温柔。
那时的他,是星烬刀祖最信任的师弟,是这片星陨原上除师兄夫妇外,唯一被允许靠近星辰碎片本源的人。师兄待他如手足,倾囊相授,连凝聚星火本源的心得都毫不藏私。嫂子虽清冷,却也总在他练功疲惫时,默默递上一碗用玄冰之力镇凉又保温的野菜粥。
他本该满足。守护这片星辰眷顾之地,与敬重的师兄、温柔的嫂子相伴,研究星辰的奥秘,便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然而,人心是连星辰都无法照透的深渊。
不知从何时起,那纯粹的孺慕开始变质。他看着师兄举手投足间引动浩瀚星火,焚山煮海亦能催生万物,看着师兄与嫂子并肩而立,冰火交融,心意相通,默契得仿佛天地初开便是一体。一股名为“凭什么”的毒藤,在他心底悄然滋生、缠绕。
凭什么?师兄天赋并非绝顶,只是运气好,先一步得到了星辰碎片的认可!凭什么?他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还能拥有嫂子那样完美的道侣?凭什么自己日夜苦修,对星辰碎片的理解甚至更深,却始终无法得到那最核心本源的呼应?只能像个影子,活在师兄的光辉之下?
嫉妒,如同无形的魔气,悄然污染了他温养星辰碎片的纯净星力。他尝试模仿师兄,强行引动更狂暴的星火,试图超越,却屡遭反噬,焦头烂额。而师兄只是温和地拍着他的肩膀:“阿烬,莫要心急,守护之道,在于本心澄澈。”
本心澄澈?他看着师兄那双依旧温润、毫无杂质的眼睛,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顶门!虚伪!他一定是怕自己超越他!
内心的失衡与怨毒日积月累,终于在某个星力暴乱的夜晚达到了顶点。他趁师兄夫妇深入星核稳固空间节点,潜入星源秘地。看着那悬浮在空中、流淌着无主本源之力的星辰碎片核心,他眼中只剩下疯狂的占有欲。
“是我的…都该是我的!”他嘶吼着,将体内早己被嫉妒侵蚀、不再纯净的星力,混合着从域外魔物残骸中提炼出的一缕污秽魔气,狠狠灌注向星辰碎片核心!
他妄图强行污染、掌控这星辰本源!
嗡——!!!
星辰碎片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拒光芒!纯净的星辰伟力与污秽的魔气、扭曲的嫉妒之心剧烈冲突!恐怖的排斥力瞬间反噬!
“啊——!!!”
阿烬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星辰熔炉,血肉在纯净星力与污秽魔气的撕扯下迅速碳化、崩解!引以为傲的星力被星辰本源疯狂排斥、剥离!灵魂如同被亿万根星辰之针穿刺!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净化”!被这片他发誓守护、却又因嫉妒而背叛的星辰之力,从本源上彻底抹除!
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在彻底湮灭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他疯狂地运转起一门偶然得到的、来自上古魔渊的禁忌秘术——“噬星寄骨术”!
他放弃了抵抗星辰本源的净化,反而主动将残存的神魂与所有被污染的、驳杂的星力,连同那缕域外魔气,如同跗骨之蛆,强行烙印、寄生在自身正在碳化的骨骼深处!以自身骸骨为棺椁,以污秽星力与魔气为养料,将自己转化成了一种人不人、魔不魔、星不星的——星骸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