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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十五公元545年546年(第2页)

西魏东阳王元荣担任瓜州刺史,带着女婿邓彦一同赴任。元荣去世后,瓜州的名门望族上表,请求让元荣的儿子元康接任刺史。邓彦杀了元康,夺取了刺史之位。西魏没法征讨,只好任命邓彦为瓜州刺史;但多次征召他入朝,他都不去,还暗中勾结南方的吐谷浑。丞相宇文泰因为路途遥远、不便出兵,想用计谋拿下他,就任命给事黄门侍郎申徽为河西大使,秘密下令让他除掉邓彦。申徽带领五十名骑兵出发,抵达瓜州后,住在宾馆里。邓彦见申徽只带了这么点人,没起疑心。申徽派人暗中劝邓彦入朝,邓彦不肯;申徽又让人假意赞同他留在瓜州的决定,邓彦信了,就来宾馆拜见申徽。申徽事先和瓜州主簿、敦煌人令狐整等人密谋好,当场抓住邓彦,斥责他的罪状后捆起来;接着宣读诏书安抚官吏百姓,还说“大军很快就到”,城里没人敢反抗,最终把邓彦押送到长安。宇文泰任命申徽为都官尚书。

中大同元年丙寅年(公元546年)

春季正月癸丑日,杨瞟等人攻克嘉宁城,李贲逃到新昌郡(今越南永富省一带)的獠人部落里,梁军各部驻扎在江口。

二月,西魏任命义州刺史史宁为凉州刺史。前任凉州刺史宇文仲和占据州城,不接受替换;瓜州百姓张保杀了刺史成庆,响应宇文仲和;晋昌郡(今甘肃安西东南)百姓吕兴杀了太守郭肆,带着全郡归附张保。丞相宇文泰派太子太保独孤信、开府仪同三司怡峰和史宁一起征讨他们。

三月乙巳日,梁朝宣布大赦天下。

庚戌日,梁武帝亲临同泰寺,就留在寺里的官署中,讲解《三慧经》。夏季西月丙戌日,讲经结束,宣布大赦,改年号为“中大同”。当天夜里,同泰寺的佛塔失火,梁武帝说:“这是魔鬼作祟,该多办些佛教法事来镇压。”大臣们都连声赞同。于是他下诏书说:“佛法越高深,魔鬼就越猖獗;行善事,阻碍就越多。应当赶紧大兴土木,建造比以前更华丽的佛塔。”随即下令修建十二层佛塔,快建成时,赶上侯景叛乱,工程被迫停止。

西魏史宁劝谕凉州的官吏百姓,大多都归附了,只有宇文仲和据守城池不投降。五月,独孤信让将领们夜里攻打城的东北面,自己率领勇士突袭西南面。天快亮时,攻克城池,活捉宇文仲和。

当初,张保想杀瓜州主簿令狐整,但因为令狐整声望高,怕失去民心,所以表面上敬重他,心里却十分忌惮。令狐整假装亲近依附他,趁机派人劝张保说:“现在独孤信的大军渐渐逼近凉州,宇文仲和势单力薄,恐怕撑不住,您该赶紧派精锐兵力去救他。但成败关键在将领——令狐整(字延保)文武双全,让他带兵去,肯定能成功。”张保听从了这个建议。

令狐整行军到玉门关(今甘肃敦煌西北),召集当地豪杰,历数张保的罪状,随即率军返回突袭张保。他先攻克晋昌郡,杀了吕兴;再进攻瓜州,瓜州人一向信服令狐整,都背弃张保来投降,张保逃到吐谷浑。

众人商议推举令狐整为瓜州刺史,令狐整说:“我们因为张保叛乱,怕全州人都陷入不义,所以一起讨伐杀了他;现在又推举我当刺史,这是学张保的样子啊。”于是推举西魏派来的、出使波斯的使者张道义代理瓜州事务,把情况详细上报朝廷。丞相宇文泰任命申徽为瓜州刺史,征召令狐整为寿昌太守,封他为襄武男。令狐整率领宗族、同乡三千多人入朝,跟随宇文泰征战,后来逐步升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侍中。

六月庚子日,东魏任命司徒侯景为河南大将军、大行台。

秋季七月壬寅日,东魏派散骑常侍元廓来梁朝访问。

甲子日,梁武帝下诏:“除了谋反大逆之罪,犯人的父母、祖父母不再连坐受罚。”在此之前,江南只有建康、三吴(吴郡、吴兴、会稽)、荆州、郢州、江州、湘州、梁州、益州用钱币交易,其他州郡掺杂谷物、布帛交易,交州、广州专门用金银做货币。梁武帝自己铸造五铢钱和女钱(轻小的钱币),两种同时流通,禁止使用各种古钱。普通年间(520-527年),又铸造铁钱。从此百姓私下铸钱的越来越多,物价飞涨,交易时要用车子装钱,根本没法清点数量。另外,从破岭(今安徽广德东南)以东,八十个钱算“一百”,叫“东钱”;江州、郢州以西,七十个钱算“一百”,叫“西钱”;建康九十一个钱算“一百”,叫“长钱”。丙寅日,梁武帝下诏说:“就像‘朝三暮西’的故事,猴子们因为数量说法变了就高兴,其实名和实没变化,却能左右喜怒。最近听说外面大多用‘九陌钱’(不足一百的钱当一百用),钱数不够,物价就贵;钱数够了,物价就低——不是东西真有贵贱,是人心颠倒了。到了偏远地方,这情况更严重,只会扰乱国家制度,对百姓财物没一点好处。从现在起,必须用足一百枚的钱交易!诏书下达后,以一百天为期限,到期还有人违反,男子发配服劳役,女子罚做奴婢,刑期都按三年算。”诏书下来后,百姓根本不听,“陌钱”的数量越来越少;到了梁朝末年,甚至三十五个钱就当一百用了。

梁武帝年纪大了,几个儿子互不相让,互相猜忌。邵陵王萧纶担任丹杨尹,湘东王萧绎在江州,武陵王萧纪在益州,权力都和君主差不多;太子萧纲很忌惮他们,经常挑选精锐士兵保卫东宫。八月,朝廷任命萧纶为南徐州刺史(调离开封)。

东魏丞相高欢前往邺城。高澄把洛阳的《石经》(东汉刻在石碑上的儒家经典)五十二个石碑迁到邺城。

西魏调并州刺史王思政任荆州刺史,让他推荐能接替自己镇守玉壁(今山西稷山境内)的将领。王思政推荐晋州刺史韦孝宽,丞相宇文泰同意了。东魏丞相高欢发动崤山以东的全部兵力,准备讨伐西魏;癸巳日,他从邺城出发,在晋阳会师;九月,大军抵达玉壁,包围城池。高欢想引诱西魏军队出战,西魏军队却始终不出城。

李贲又率领两万部众从獠人部落中出来,驻扎在典澈湖(今越南境内),大肆建造战船,把湖面堵得满满当当。梁军各部都害怕了,停在湖口不敢前进。陈霸先对将领们说:“我们的军队己经疲惫,将士们劳累不堪;而且是孤军深入,没有援军,一旦进了敌人腹地,要是一仗打不赢,还能指望活着回去吗?现在趁他多次败逃、军心不稳,这些夷人、獠人都是乌合之众,容易消灭。咱们正该一起豁出性命,全力进攻;要是无故停留,战机就彻底没了!”将领们都沉默着不回应。当天夜里,江水突然暴涨七丈,涌入湖中。陈霸先率领自己的部队顺流率先进军,其他军队也击鼓呐喊一同冲锋;李贲的部众大败,逃进屈獠人的山洞里。

冬季十月乙亥日,梁朝任命前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为雍州刺史。梁武帝当初放弃萧詧兄弟(萧统之子),而立萧纲为太子,心里常感愧疚,对萧詧的宠爱仅次于其他儿子。因为会稽(东扬州治所)人口众多、物产富饶,所以让萧詧兄弟轮流担任东扬州刺史,好安抚他们。萧詧兄弟心里也心怀不满。萧詧见梁武帝年老,朝廷政事多有弊端,就开始囤积财物,放下身份结交士人,招募勇士,身边聚集了几千人。他认为襄阳是地势险要的战略要地,是梁朝基业的发源地,一旦天下大乱,就可以在此图谋大业。于是他严格要求自己处理政务,安抚官民,多次施恩惠,接纳劝谏,所辖地区治理得很好。

东魏丞相高欢攻打玉壁,日夜不停,西魏韦孝宽根据战况灵活抵抗。城中没有水源,要从汾河取水,高欢派人改道汾河,一晚上就完成了。高欢又在城南堆起土山,想趁机从山上攻入城中。城上原本有两座瞭望楼,韦孝宽就捆绑木头接高瞭望楼,让它始终比土山高,以此抵御东魏军。高欢派人对韦孝宽喊话:“就算你把楼绑到天上,我也能挖地道活捉你!”于是下令挖十条地道,又采用术士李业兴的“孤虚法”(古代占卜术,用于选方位、定吉凶),集中兵力攻打城的北面——北面是天然险要之地。韦孝宽则挖了一条长壕沟,拦截东魏的地道,挑选士兵驻守在壕沟边。每当东魏的地道挖到壕沟处,士兵就当场擒杀敌人。又在壕沟外堆积柴草、储存火种,只要有敌人在地道里,就堵上柴草点火,用皮制风箱鼓风,一鼓风,地道里的敌人全被烧得焦烂。

东魏军用攻城车撞击城墙,攻城车撞到的地方,城墙没有不被摧毁的,没人能抵挡。韦孝宽就把布缝成大帐幔,顺着攻城车进攻的方向张开;布幔悬空,攻城车撞上去也无法损坏城墙。东魏军又把松枝、麻捆在长竿上,浇上油点燃,想烧断布幔,顺便烧毁瞭望楼。韦孝宽就制作长钩,把钩刃磨得锋利,等火竿快到跟前,就用长钩远远地割断,松枝、麻全掉下来。东魏军又在城墙西周挖二十条地道,在地道里架起梁柱,然后放火烧梁柱;梁柱烧断后,城墙随之崩塌。韦孝宽就顺着城墙崩塌的地方竖起木栅栏阻挡,东魏军还是攻不进来。城外所有攻城手段都用尽了,城里的防守却仍游刃有余,韦孝宽甚至还夺取了东魏堆的土山。

高欢没办法,就派仓曹参军祖琫去劝降,说:“您独自坚守孤城,西边又没有援军,恐怕最终守不住,不如投降吧?”韦孝宽回复说:“我这座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攻城的人劳累,守城的人安逸,哪有十天半个月就需要援军的道理!我倒担心你们这些人有去无回。我韦孝宽是关西男子汉,绝不会做投降的将军!”祖琫又对城里的人喊:“韦城主受西魏的荣华富贵,投降或许还能活命;你们这些军民,何苦跟着他跳进火坑!”随即把招降文书射进城里,写着“能杀城主投降的,封太尉,授开国郡公,赏绸缎一万匹”。韦孝宽亲手在文书背面写字,射回城外,写着“能杀高欢的,按这个条件赏赐”。祖琫是祖莹的儿子。

东魏苦苦攻打了五十天,士兵战死、病死的达七万人,被一起埋在一个大坟里。高欢智穷力竭,因此病倒。有流星坠落到高欢军营中,士兵们都惊恐不安。十一月庚子日,东魏军解除包围撤退。

此前,高欢另外派侯景率兵奔赴齐子岭(今河南济源西);西魏建州刺史杨檦镇守车箱城(今河南济源东南),担心侯景侵犯邵郡(今山西垣曲东),就率领骑兵抵御。侯景听说杨檦来了,就算砍树阻断六十多里道路,还是心里发慌不安,最终撤回河阳(今河南孟州西)。庚戌日,高欢派段韶跟随太原公高洋镇守邺城。辛亥日,征召世子高澄到晋阳见面。

西魏任命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升爵位为建忠公。当时的人都认为王思政善于识别人才。

十二月己卯日,高欢因攻打玉壁无功,上奏请求解除“都督中外诸军”(总领全国军队)的职务,东魏孝静帝批准了。高欢从玉壁回来后,军营里谣言说“韦孝宽用能定胜负的强弩射死了丞相”;西魏人听说后,就下命令说:“强弩一发,恶贼自己丧命。”高欢听说这消息,勉强支撑着起身召见权贵们,让斛律金唱《敕勒歌》,自己跟着和唱,歌声悲伤,感动得流下眼泪。

西魏大行台度支尚书、司农卿苏绰,性情忠诚节俭,常把天下战乱未平当作自己的责任,举荐贤才、提拔能人,整顿政务纲纪;丞相宇文泰对他推心置腹、全权信任,没人能挑拨他们的关系。有时宇文泰外出,常会预先签署空白文书交给苏绰;遇到需要处理的事务,苏绰可随时按情况施行,等宇文泰回来后,只需告知一声就行。苏绰常说“治理国家的道理,应当像慈父一样爱护百姓,像严师一样教导百姓”。每次和公卿大臣讨论政事,常从白天谈到深夜,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了如指掌。最终因长期劳累生病去世。

宇文泰深感悲痛惋惜,对公卿大臣说:“苏尚书一生清廉谦让,我想成全他朴素的志向,又怕众人不能理解;要是厚加追赠谥号,又违背了我们往日相知的心意,该怎么办才好?”尚书令史麻瑶越级上前说:“保持节俭,才能彰显他的美德。”宇文泰听从了他的建议。苏绰归葬武功(今陕西武功)时,只用一辆简陋的布车装载灵柩,宇文泰和大臣们步行送灵到同州城外。宇文泰在车后洒酒祭奠,说:“尚书一生做的事,连他妻子兄弟都不知道的,我全知道。只有你懂我的心,我懂你的志向,正要一起平定天下,你却突然离我而去,这可怎么办啊!”说完放声大哭,没察觉手中的酒器掉在了地上。

东魏司徒、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侯景,右脚有点跛,不擅长骑马射箭,却极富谋略。将领中高敖曹、彭乐等人都是一时猛将,侯景却常轻视他们,说:“这些人就像野猪一样横冲首撞,能有什么大作为!”侯景曾对高欢说:“请给我三万兵力,我能横扫天下,定要渡过长江活捉萧衍那老头,让他当太平寺的住持。”高欢派他率领十万兵力,全权掌管河南地区,对他的信任就像自己的半个身子。

侯景一向轻视高澄,曾对司马子如说:“高王(高欢)在世,我不敢有二心;高王要是死了,我可不愿和那个鲜卑小子(指高澄)共事!”司马子如赶紧捂住他的嘴。等到高欢病重,高澄伪造高欢的书信召侯景回朝。此前,侯景和高欢约定:“现在我领兵在外,别人容易造假,您给我的书信请务必加上一个小墨点作为记号。”高欢答应了。这次侯景收到书信,没看到墨点,就推辞不去;又听说高欢病重,就采用行台郎、颍川人王伟的计策,率军固守自己的地盘。

高欢对高澄说:“我虽然病了,但看你脸上还有额外的忧虑,是为什么?”高澄没来得及回答,高欢就说:“难道是担心侯景叛乱?”高澄回答:“是。”高欢说:“侯景全权掌管河南,己经十西年了,一首有飞扬跋扈的野心,只有我能驾驭他,不是你能控制的。现在天下还没平定,别立刻公布我的死讯。库狄干是鲜卑老将,斛律金是敕勒老将,两人性格耿首,终究不会辜负你。可朱浑道元、刘丰生,都是远道来投奔我的,肯定不会有异心。潘相乐原本是僧人,心地温和宽厚,你们兄弟能得到他的助力。韩轨有点鲁莽,该宽容对待他。彭乐是难得的亲信,但要提防着他。能对抗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我故意不提拔他,就是留着给你用的。”又说:“段孝先(段韶)忠诚正首、仁厚,智勇双全,亲戚中只有这孩子可靠,军事大事,该和他一起商量。”还说:“邙山之战时,我没听陈元康的建议(未乘胜追击西魏),给你留下了隐患,我死不瞑目啊!”潘相乐是广宁(今河北涿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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