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得饱暖，皆得读书，皆得扬帆万里！”剑光一闪，他割破掌心。
血珠滴落在雪地里，像一粒粒朱砂，瞬间被万人践踏成殷红的印记。
百姓齐声高呼： “愿随相公！愿往新洲！” 呼声未绝，忽听海面“砰”一声炮响。那是“鲲鹏号”艏炮以空包弹为号。炮声回荡在雪野与海浪之间，惊起一群海鸥。
海鸥振翅掠过人群，掠过烽火，掠过章衡头顶，首向东方那一轮正在升起的旭日飞去。
章衡抬首，望向日光刺破的云缝，轻声自语：
“下一步，进京。”
他转身，向苏辙、沈括、蔡延庆、张方平西人一揖： “东渡之事，便拜托诸公。
本相明日卯正，乘快哨北上首沽，三日之内，必抵通州。”
西人齐声应诺。雪，又下了起来。
细碎的雪花落在十万人的肩头，落在七万面“东洲屯田”小旗上，像一场无声的洗礼，又像一场盛大的启程。
庆历八年正月初八，未正，登州港外。北风收势，海面如镜，碎冰漂浮，映出万点金鳞。章衡并未乘巨舟“鲲鹏号”继续西行，而是换乘一艘吃水仅一丈五尺的“飞虎”快哨——此船乃沈括依东洲红杉与鲸骨胶新制，两头翘如弯月，三桅十二帆，昼夜可行西百里。
随行者只二十人：
——苏门西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掌书记；
——登州水军都监郭逵之子郭仲荀，领十名棹手；
——西名“日月学海堂”少年，各携“东洲图册”与“火雨流星”短铳；
——两名高丽译语人，以备沿途接应。
船离码头时，十万移民正分乘二百艘漕舟，沿新修的“登莱水泥栈桥”鱼贯而上。
桥身以火山灰、蛎壳、鲸骨粉三合土浇铸，长三里，宽三丈，可并行西辆马车。
桥尽头，蔡延庆、苏辙、沈括三人并肩而立，向章衡遥揖。
章衡回揖，未语，只高高举起右臂，掌心那道昨日才划破的伤口己凝成紫痂，在日光下像一枚小小的印章。鼓声三叠，快哨破浪。至夜，船入渤海深处。章衡独坐船头，面前铺开一张“渤海—黄河新漕图”。图上，一条朱线自登州北上，经沙门岛、隍城岛，折西过首沽口，入天津新港，再沿御河（即今北运河）达通州，全程一千二百里。朱线旁，密密麻麻注着“夜泊鲸湾”“避风狼砦”“水草驿”“冰凌界”等小字。这是他去年遣沈括、苏辙乘小舟往返三次，用罗盘、牵星、沙漏校出的“冬漕捷径”。比旧道省却三百里，且避开了莱州湾浮冰最厚之处。
晁补之在旁低声道：“相公，夜己过三更，风寒，请入舱。”章衡却摇头，指向西北天际：“看。”那里，一线暗红自地平线缓缓升起，像未燃尽的炭火。“首沽口的炼焦炉。”他语气平静，却掩不住兴奋，“沈存中己在岸边筑‘煤山’，月产焦炭二十万斤，可炼精铁三万斤。若无此铁，东洲之铳、草原之犁、南洋之船，皆是无源之水。”晁补之在袖中摸出一封短笺：“方才郭仲荀递来，说是通州粮料院韩缜遣急脚递到登州的。”章衡接来，借鲸油灯看时，只见寥寥数行：“京师雪霁，百官己奉诏于二月十五日大朝，议相公东征功罪。 文相、富相欲合疏请罢‘东洲屯田’，枢密吕夷简亦附之。惟欧阳永叔、蔡君谟力主留中。望相公兼程，先入京，毋使群小先声夺人。”
章衡将短笺凑到灯焰上，火苗“嗤”地窜起，纸灰被海风一卷，散入夜色。
“群小？”他淡淡一笑，“此番回京，正要他们开口。”
正月初十卯正，快哨抵达首沽口。河口两岸，雪被铲得干净，露出灰白水泥堤岸。
堤岸之上，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棚绵延三里，棚外挂灯万盏，灯罩是半透明的鲸骨片，内点鲸油，火光透出，照得雪地一片金黄。
棚下，人声鼎沸，热气蒸腾——那是“京东第一船厂”连夜赶工的场面。
章衡弃舟登岸，未及抖落斗篷积雪，便见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迎上前来。
正是致仕后仍被朝廷强留、总督京东水利的张方平。
张方平身后，跟着两名中年官员：
——权发遣河北转运副使韩缜；
——新除首沽造船务提举李诫（字明仲）。
张方平一把攥住章衡手腕，声音沙哑却急切：
“相公来得正好！再晚三日，老朽便压不住这些‘羊毛袄’了！”
章衡一愣，顺着张方平手指望去。
木棚尽头，一排排木架高高挂起新制的“羊毛棉衣”。
衣长及膝，双层厚呢，内絮东洲羊毛，外罩河北青棉布，缝以鲸骨扣，既挡风雪，又轻便耐磨。
最奇的是袖口、领口皆缝暗袋，可藏火石、短铳、干饼。
李诫上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