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答:“火可助攻城,亦可助守城。但火之用在人心,人心若齐,无火亦可破敌。”
约翰大笑,拔剑击盾:“说得好!我麾下骑士二十,愿与宋人火铳兵较艺,可否?”
较艺场选在荒原。宋人出十名火铳兵,拂菻出十名重骑,二百步外立靶:一为突厥圆盾,一为宋人铁甲,一为拂菻锁子甲。
第一轮,火铳齐射,圆盾洞穿;第二轮,重骑冲锋,马蹄踏碎铁甲;第三轮,火铳兵上马,以短铳骑射,锁子甲应声而裂。
三轮毕,约翰·杜卡斯下马,单膝跪地,以剑柄触额:“宋人火术,果然神妙!愿以天球仪相赠,换火铳十杆、火药百斤。”
章衡扶起他,笑道:“火铳可赠,火药可售,但天球仪太贵重,不敢受。不如互派工匠,共研‘星图火铳’,日后同绘西域全图。”
约翰大喜,当场与沈括击掌为誓。
当夜,荒原无月,唯有风车巨影投在沙上,像一头沉睡的龙。
尼古劳斯与宋人火工在临时搭起的蒸馏棚内忙碌:黑泉脂被加热,蒸汽冷凝,分层得三种油——
最轻者为“白油”,可燃灯;中为“青油”,可润肌;最重者为“黑油”,黏如胶,尼古劳斯称之为“π?σσα”,宋人记作“沥青”。
章衡命人以青油注入蒸汽机锅炉,火力骤增,飞轮转速快了一倍,风叶呼啸,如百鹰齐飞。
约翰·杜卡斯抚掌惊叹:“若以此油驱动舰船,地中海风浪何惧?”
沈括却更关心另一件事——他以铜管引白油蒸汽,冷凝成液,再混入少量硝石粉,竟得一种无色透明、挥发极快的新液,点燃后火焰无色,却温度极高。
尼古劳斯颤声道:“此乃‘以太火’!昔年希腊人曾言,以太可燃,今日竟成真!”
章衡却神色凝重:“此火太烈,用之善则为利,用之恶则为灾。当秘之。”
当夜,他亲书密折,遣八百里急递,走葱岭南路回汴京,奏请设“西域火器密监”,专管新火之研。
第五日午后,荒原忽起沙暴。
狂风卷沙,天地一色,风车巨轮发出尖锐啸叫,似要被连根拔起。
章衡急令众人以毡布覆机,以骆驼围成墙。
风暴中,约翰·杜卡斯与尼古劳斯护着“天球仪”躲入帐内。仪为铜制,三层环套,可模拟日月星辰运行。
尼古劳斯拨动齿轮,星图缓缓旋转,竟与帐外沙暴的呼啸节拍暗合。
章衡忽有所悟:若以此仪加装火铳之准星,或可测敌骑之远近;再以风车之力转仪,便可昼夜不息。
风暴过后,众人出帐,见风车虽倾斜,却未倒,风叶上覆了一层细沙,在阳光下闪闪如金。
章衡命士卒以清水冲洗风叶,又以青油润轴。风轮再起,比前更稳更快。
沈括立于轮下,高声道:“自此,里海之风,皆为宋用!”
当夜,荒原无云,银河如瀑。章衡、约翰·杜卡斯、尼古劳斯、梅尔莎、巴克提亚尔五人围坐火堆。章衡以宋瓷杯斟葡萄火酒,五人举杯齐眉。
寅时三刻,天色尚未破晓,里海北岸的荒原却己被一阵低沉的鼓声惊醒。
鼓用整张黑牦牛皮蒙制,径阔六尺,悬于风车最高处,鼓槌则以鲸骨雕成。
击鼓者,是宋军火器营队长苏子元。鼓点三短一长,正是《武经总要》中所载“敌骑逼近”之号。
章衡披衣出帐,只见东方地平线上,一线黑影如潮涌来——那是高加索阿兰人部落的轻骑,号称“风之子”,来去如风,劫掠如火。
阿兰人首领名曰阿斯兰·哈桑,年三十,银甲黑马,弯刀上镌狼纹。
他奉格鲁吉亚女王塔玛尔之命,护送一队东罗马工匠东行,却在里海北岸闻宋人筑“火风车”,疑为妖术,特来问罪。
章衡立于风车之下,身后仅二十骑,却列成偃月阵。
阿斯兰在百步外勒马,以突厥语高声喝道:“宋人!尔等以铁兽吸风,扰我草原神灵,速拆之,否则踏碎尔营!”
章衡不答,只抬手。
苏子元会意,十名火铳兵列前,枪尖上挑着一面新制三角旗——红底,金绣“宋”字,外围却是一圈希腊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