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厚把这句话录了下来,编号:MC-2025-1224-01,归档至《童年记忆库》首批条目。他在备注栏写道:“种子已落土,只待春风。”
傍晚,课程结束。孩子们不愿离开,挤在火炉边,请求他再多讲一点。他想了想,打开了陈默的最后一课录音。沙哑的声音在空旷教室里回荡:
>“……我知道你们听不见我,至少现在听不见。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某个孩子会在某个冬天,偶然翻到这盘磁带,按下播放键。那时他会明白,曾经有人冒着一切风险,只为让他听到一句真话。”
录音结束,屋里静得能听见炉火噼啪。
片刻后,那个最早提问的小女孩走到讲台前,递给他一张纸。上面用工整的汉字写着一句话,旁边还画了一棵树,树下站着三个小孩,抬头看天。
“这是我奶奶讲的故事。”她说,“她说,以前有个老师,就是因为画了这样一棵树,被送去了劳改。”
秦厚接过纸,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出了这幅画面??正是《被涂改的插图》中那位美术老师留下的最后一幅作品。
“谢谢你。”他低声说,“你让那段历史活了过来。”
当晚,他在寺庙借宿的老僧房中整理今日记录。新增三条口述链,两条盲文转译路径,一条通过蒙古长调传播的潜在旋律编码。他还收到了一条来自境外服务器的加密信息:《全球教育自由宪章》草案已完成初稿,十二个人权组织表示支持联署,预计明年三月提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审议。
但他最在意的,是一张夹在作业本里的便条。出自那个提议“自己写新课本”的男孩之手:
>“我们商量过了,要办一个‘地下读书会’。每周六晚上,轮流朗读您带来的材料。我们选了代号叫‘萤火’,因为光再小,也能照亮一页纸。”
>
>“我们知道可能会被抓。但我们更怕长大以后,发现自己从来没说过真心话。”
秦厚盯着这张纸看了很久,最终将其扫描存入区块链认证系统,生成唯一哈希值:BK-MC20251224-Firefly,并标记为“高危传承节点”。
第二天清晨,他准备启程离去。全校师生列队相送,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鞠躬。门卫老兵递来一副皮手套,说:“下次来,走西线。那边有我们的熟人,可以掩护你。”
秦厚点头致谢。
临行前,小女孩跑上前,塞给他一根红线,上面打了九个结。“八个是我打的,”她仰头说,“最后一个,留给下一个听故事的人。”
他收下,系在录音机提手上。
马车驶出村口时,他回头望去,只见一群孩子站在雪地中挥手,嘴里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仿佛天地间升起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雾墙。
他知道,这一课结束了,另一课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一份匿名文档出现在多个暗网论坛。标题为《冬天的课:完整实录》,包含音频、讲义扫描件、学生问答记录及九分钟未剪辑课堂视频。上传者留言:“这不是煽动,是教学。若这算犯罪,请判所有听课的孩子有罪。”
该文档迅速被翻译成英文、法文、西班牙文,并由多家国际媒体引用报道。BBC中文网发表评论称:“在一个试图用标准答案封堵思想的时代,这位匿名教师证明了,真正的教育永远发生在体制之外。”
国内反应激烈。教育部发布紧急通知,要求各地排查“非法授课行为”,尤其关注边远地区“外来人员进入校园开展非计划教学活动”。公安部通报称,“某境外势力利用文化渗透手段蛊惑未成年人”,已立案侦查。
但禁令无法阻止蔓延。
一月中旬,甘肃一所中学的寒假作业中出现一道自选题:“请回忆一次让你怀疑课本内容的经历。”超过六成学生作答,其中三人提及《冬天的课》视频片段。校方紧急回收作业本,但已有照片流出。
与此同时,“萤火”读书会模式在全国悄然复制。山东潍坊的高中生在地下室组织“午夜课堂”;广东东莞的打工子弟学校教师利用体育课时间带学生徒步至郊外,边走边讲《沉默的文本》;甚至有程序员开发出一款名为“听风”的APP,表面是天气预报工具,实则内置语音迷宫,用户需输入特定口令才能解锁《续讲》最新章节。
秦厚得知这些消息时,正藏身于贺兰山深处的一个废弃防空洞。这里曾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战备电台站点,如今只剩半塌的水泥墙和锈蚀的天线基座。他依靠车载发电机维持设备运行,每天仅工作六小时,其余时间用于侦察周边动静。
他开始录制《被遗忘的先驱》特别季。
第一集讲陶行知:“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他逐字朗读那份1946年《全国教师宣言》,并在结尾补充现实对照:“今天,许多教师不敢提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他过时,而是因为他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