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我们回来啦!”她高声应道。
门“嘎吱”一声开了。苍老而带着喜悦的呼喊扑面而来,裹挟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家”的味道。
这股味道我很熟悉,就像我每天下班回家的都会闻到的那样。
炖了至少三个钟头的老母鸡汤的浓香,混着八角、桂皮和一点黄酒。
这股浓郁的香味,又被这栋老房子的“底味”——那种老木头家具、轻微油烟和几十年生活沉淀下来的油盐酱醋——给结结实实地包住了。
这股味道太暖和,太“正常”了。以至于让我们刚刚在车里、在楼道里的那一切,显得像一场荒诞而咸湿的梦。
“外婆!”惠蓉的声音在我耳边清脆地炸开。
我稍稍被她吓了一跳。
她的调门瞬间完成了一次奇特的“升调”。
如果说一分钟前她对我说话的声音是压抑的中提琴,那现在她发出的就是最明亮的小提琴了。
那个在国道上呓语、在车里哭泣的女人消失了。
站在我身边的,是“蓉蓉”,桃源乡的骄傲,外公外婆的乖孙女。
“哎哟,我的乖孙女!”门内外婆的身影清晰了。
她比我记忆中又圆润了一点,岁月把她变成了一个慈祥饱满的面团。
七十多的年纪,头发全白了,梳理得一丝不苟,和惠蓉的习惯一样,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
她系着碎花围裙,上面还沾着点面粉,正激动地在围裙上擦手。
“快进来,快进来!阿锋也来了!哎呀,你们两个,怎么突然今天就来了?”外婆拉住惠蓉的手,又来拉我的手,她的手很热,带着灶火的温度。
她一边拉着惠蓉往里走,一边就上手捏外孙女的脸:“是不是又瘦了?跟你说多少次,在城里也要好好吃饭……”
“哎呀,外婆,这不是想你们嘛!外公呢?”惠蓉撒娇地喊了一声,任由外婆捏着探头往里看。
“咳。”一声轻咳从外婆身后传来。
外公就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总是不抢外婆的风头。
他比外婆高,身板挺得笔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七十多岁,清瘦,但精神很好。
戴着老花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透着特有的那股“书生气”。
记得他以前是镇上的中学教师,教了一辈子语文。
“外公!”惠蓉松开外婆,一把就抱住了外公的胳膊,整个人都挂了上去,来回摇晃着。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姿态。
不是我们床上那种“魅魔”的纠缠,不是她对可儿那种“姐姐”的掌控,而是一种……小女孩毫无防备的依赖。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外公嘴上嗔怪着,但那张刻着皱纹的脸却舒展开来了。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我身上,“阿锋,路上……还好吧?”
“挺好的,外公。就是有点堵车”
“堵车?”外婆一边笑一边拉着我们往里走,“可不许哄老婆子啊,咱这国道根本没人来,怎么会堵车?你们看这都几点了?快十一点半了!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赖床,睡过头了?”
这…外婆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还一下子还把我问住了,总不能说我和惠蓉路上大干热干了一场把时间耽误过去了吧!
好在我老婆的反应总是比我更快。
“哎呀,外婆——!”她拖长了调子,撒娇的功力简直是登峰造极。
惠蓉松开外公,又去挽外婆的胳膊,“您可冤枉死我了!都怪林锋啦!”
“啊?”我愣住了。
“都怪他!”惠蓉理直气壮地指着我,“他一个搞电脑的,非要去当劳模!大早上的还在车里开什么视频会议,处理什么服务器……等得我都快饿死了!您得罚他!罚他中午多吃两碗饭!”
我目瞪口呆,她这一席话完美解释了“晚到”,甚至还顺带掩饰了我和她可能的“疲态”,还连消带打夸赞了一下我这个丈夫“事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