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里是她。
穿着蓝白相间的初中校服,扎着两条麻花辫,留着着厚重的刘海,年少的惠蓉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那张脸是如此的纯净,如此的……“无知”。
书桌旁是一个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
上面没有一本我在我们家里看到过的书。
没有萨特,没有加缪,没有茨威格。
那里只有——《唐诗三百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整套的《世界名着导读》。
而在书架的最顶层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排……一排用红色丝绸装裱、烫着金字的奖状。
“桃源镇中学,初二(三)班,惠蓉同学,荣获‘三好学生’称号。”
“桃源镇中学,惠蓉同学,荣获‘镇演讲比赛’一等奖。”
“优秀班干部”
“‘书法大赛’二等奖”
这些奖状就像一排排闪闪发光的“罪证”,无声地向每一个进入房间的人宣告着“乖乖女”惠蓉的辉煌历史。
惠蓉就站在这间屋子的正中央。
她站得笔直,环顾四周,目光从那个白衣飘飘的偶像海报,滑到那床幼稚的兔子被套,最后定格在了那一排刺眼的奖状上。
她伸出手去,她的手…。。在发抖。
她想去摸一摸。摸一摸那个相框里扎着麻花辫、天真无邪的自己。
可她的手在距离相框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惠蓉她……不敢碰。
“呵……”一声压抑的悲鸣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张书桌,背对着那些奖状。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抽动。
“呜……”她哭了,不是在车里那种带着快感的放纵呻吟。
也不是她在坦白过往时那种带着解脱的释然哭泣。
这是一种……绝望而无声的哀嚎。
她怕,她怕被一墙之隔的外公外婆听到。
所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呜……呃……呜……”哭声被她的手掌堵成了最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她整个人因为那股无法宣泄的巨大悲痛而颤抖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
惠蓉她…蹲了下去。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了那张印着兔子的单人床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女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握住。
我什么都没说。我没有问她“怎么了”。我也没有劝她“别哭了”。我甚至没有去安慰她“都过去了”。
有些事情,永远过不去。
我只是慢慢地走了过去。反手关上了那扇门。
“咔哒。”
我把那个充满了“正常”与“期待”的世界关在了门外。也把这个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庇护所”,锁了起来。
我走到惠蓉身后,没有拉她起来。我只是和她一起蹲了下来,从她的背后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肩膀,没有用力。
我只是把她那副正在颤抖的身体坚定地揽进了我的怀里。
用我的胸膛贴住了她的后背。
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了她的头顶,就和往常一样——让她感觉到她的背后不是冰冷的床沿,不是那些刺眼的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