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她的丈夫。
“呜……呜呜……”当我的体温传递给她的那一刻。她那死死压抑着的哭声,终于有了一丝丝宣泄的出口。
她紧紧抓住了身前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她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用尽全力向后靠,靠在我的胸口。
我没动,没去拍她的背,没有任何动作,我只是……抱着她。
抱着这个在楼道里像母狗一样渴求的女人。
抱着这个在李总面前高高在上用语言将对方斥退的女人。
抱着这个为慧兰策划了“休克疗法”,用最不讲理的方式拯救朋友的女人。
也抱着这个因为自己少女时的奖状就哭到无法呼吸的小女孩。
我闭上眼睛,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的沉默,我的拥抱,就是我最坚定的回答。——我在这里——你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哀伤——我,你的丈夫,林锋,都看到了。
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只剩下她被手掌死死压住的呜咽。
那声音很压抑,像是在拼命吞咽自己的啜泣。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什么轻飘飘的承诺和慰藉,她需要一个“锚”。
一个能让她撞上来,能让她攀附住,能证明她“存在”于现在,而不是被“过去”吞噬的锚点。
她的哭声渐渐变了调。从绝望的哀嚎,变成了一种发泄式的痛哭。
她终于敢把脸从膝盖里抬起来一点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往我的胸口上靠。
不重。
但每一次依靠,都像是在无声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任由她靠着,只是把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
几分钟以后,她的颤抖终于平息了下去,飓风总算是过境了。
“……呼……呼……”我听到她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这间屋子里过去的空气。
然后,她用手肘轻轻地给了我一下。“……放开。”她的声音沙哑。
我松开了手,惠蓉立刻挣脱了我的怀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扑到了那张书桌前,“啪”地一声打开了书桌上的一个生锈的粉红色化妆镜。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线全花、鼻头通红的“疯女人”。然后没有犹豫拉开书桌的抽屉。
里面没有情趣玩具,只有一堆过期的圆珠笔芯,几个生锈的卷笔刀,还有……一包已经发黄的拆开过的纸巾。
她抽出一张。那纸巾因为放得太久,已经硬得砰砰响。
她就用那张纸使劲来回蹭着自己的眼角。
“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蹭疼了。
我看不下去了。我从我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上午在服务区买的纸巾包。没有递给她。只是放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
她擦脸的动作停住了,过了几秒,她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包纸。
“撕拉——”惠蓉粗暴地扯开包装,抽出两张,重新开始擦脸。
这一次,她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我初中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还是哑的,但已经没有了哭腔,眼睛盯着那张穿着白衬衫的偶像海报。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嫁给这样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手包里——那个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昂贵的皮包里——掏出了气垫粉饼和口红。
“干净。温柔。笑起来……没有一点阴影。呵,老公,看来我也不算错得太离谱。”
“啪嗒。”她打开了粉饼盒。“我还以为,我也会一直是那个……”她的目光扫过那一排奖状,“……那个‘三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