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人听见,就回家去。”
笛声飘荡,如絮如诉。片刻后,远处荒草中传来??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扒开枯叶,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小满。他已经十五岁,身形瘦小如十岁孩童,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结痂。但他还活着。
他爬出来,跪在地上,望着李昭,泪水滚滚而下。
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
李昭放下笛子,轻问:“你想说什么?”
小满张嘴,喉咙里挤出破碎音节:“我……我……”
他急得满头大汗,手指疯狂指向自己的嘴,又指向铜牌,最后扑倒在雪地中,用指甲在泥土上划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在。**
李昭蹲下,抱住他,声音哽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
那一夜,他们在废墟中燃起篝火。李昭教小满重新学说话,从最简单的音开始。小满舌头僵硬,发音不准,常常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可每当他说出一个完整的词,铜牌便会轻轻一震,仿佛在回应。
“你不怕再说错话会被抓走吗?”李昭问。
小满摇头,指着胸口的铜牌:“它告诉我,只要我说,就有人听。”
“谁告诉你的?”
“梦里的姐姐。她说,她是阿禾。”
李昭沉默良久,抬头望向北方星空。他知道,这枚铜牌已不再是单纯的信物,而成了某种超越时空的共鸣体??它连接着所有曾被剥夺声音的人,也将他们的意志传递给仍在行走的守护者。
三个月后,小满随李昭回到书院。
此时的书院已焕然一新。昔日的地宫不再封闭,反而成为“民声堂”,每日开放供百姓前来录下自己的名字与话语。十八万卷轴依旧高悬,但新增了无数副卷??来自南岭、西陲、东海渔村、北疆戍卒。每一卷都记录着一句真实的“我在”。
小满站上讲台时,全场寂静。
他穿着新做的青衫,手里握着一根特制的语音竹简。当他开口,声音仍有些沙哑扭曲,但清晰可辨:
“我叫小满,来自望归村。十年前,我说最后一句‘我在’时,只有蜡烛为我作证。今天,我说这句话,有你们所有人听见。”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我在。”
全场起立,齐声回应:
“你在!”
铜牌齐鸣,响彻云霄。
当晚,阿禾召集核心弟子议事。赵铮带来密报:北境多座矿场发现秘密监牢,囚犯皆为“言语过激”或“心怀异志”之人,其中不少人已被割舌、钉喉,沦为无声劳工。更有传言,某些权贵私养“声匠”,专门采集死囚临终遗言,剪辑拼接成“忠诚颂歌”,用于宫廷庆典播放。
“他们没死心。”赵铮沉声道,“崔元礼只是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网。”
明心低头调试新制的“声鉴仪”,能分辨真假人声。“我已经检测到三十七处官方广播中含有合成语音,其中十二处直接关联中枢政令厅。”
阿禾凝视地图,目光落在北境最深处的一点:“李昭说得对,这条路不会断,但也永远不会太平。”
她提起朱笔,在舆图上画下一圈:“我要亲自北巡,带‘共心器’进入那些矿洞。如果他们偷走声音,我们就把沉默变成呐喊;如果他们制造谎言,我们就让真相自己开口。”
李昭静静听着,忽然开口:“我去。”
众人皆惊。他已年近四十,伤病缠身,连吹笛都要歇息数次。阿禾皱眉:“你才刚恢复。”
“正因为刚恢复,才更要走。”他笑了笑,“你们总说我吹笛是为了救人,其实……我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那个闭嘴的大人。小时候,我娘被冤杀,没人敢为她说话。我就发誓,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替不能说的人说。”
他站起身,取下墙上骨笛:“这次北巡,我不吹《归言调》,也不吹《初声引》。我要吹一首新曲??《破寂》。”
七日后,使团启程。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村庄空寂,田地荒芜,铜牌蒙尘。偶有行人,也都低头疾行,不敢交谈。边境关卡设有“静语亭”,凡入境者须签署《缄口契》,承诺不在公共场合议论朝政,违者罚没家产。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李昭便立于高地吹笛。起初只有风声回应,渐渐地,某户人家窗缝透出微光,有人悄悄抚摸铜牌;某座破庙角落,老僧低声诵经;某个孩童躲在柴堆后,跟着哼唱残缺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