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仙拄着一根桃木拐杖走来,肩上搭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衣。他看了沈砚一眼,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叹了口气:“大兴安岭第三矿区……那是我五百年前斩断数据链时,最后一个未能上传成功的站点。”
众人皆惊。
“我记得她。”他缓缓坐下,“那天传输中断前,她正在录制一段语音日志:‘如果以后有人听到这个,请告诉妈妈,我在雪地里看到极光了,很美,我不怕。’可当时系统判定她亲属关系不明,优先级降为最低,我就……没等传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劈开天地的手,此刻布满皱纹与斑点。“我又一次选择了效率。我以为牺牲少数能保全多数,可每一次这样的选择,都在把人心切成碎片。”
沈砚跪在他面前,将照片双手奉上:“这一次,我们不选了。我们一起去找她。”
第一剑仙抬眼看他,良久,轻轻点头。
当夜,归途界再度开启织梦议会。三千记忆支柱齐鸣,银色丝线交织成一座逆向星图??指向那个被世界遗漏的坐标。阿箐以自身寿命为引,编织出一条仅容两人通行的“歧路”,它不在心弦之上,也不属任何已知通道,是一条由愧疚与执念铺就的险径。
“只能两个人去。”她说,“多一人,歧路即崩。”
沈砚看向第一剑仙:“您愿意陪我走这一程吗?”
老人笑了笑:“我不是陪你。我是去完成半个世纪前没播完的那段录音。”
他们踏上歧路。
脚下并非星光,而是无数被删除的日志残片:医院太平间的无人认领记录、战争难民名单末尾的空白格、自然灾害遇难者统计表中“身份不明”的那一栏……每一步都踩在人类文明最不愿面对的角落。空气冰冷刺骨,耳边充斥着未说完的话、未送出的信、未落下的泪。
七日后,他们抵达过渡层。
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一片灰白色的静止空间,像一张曝光过度的老照片。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冰晶,里面封存着那位女勘探员的最后影像??她靠在矿洞壁边,脸上带着笑,嘴唇微动,仍在说着那句未完成的告别。
“就是这里。”第一剑仙取出那幅蜡笔画,再次展开。画面中的三个小人忽然动了起来,牵着手走向冰晶。光芒洒落,冰面出现裂痕。
但就在这一刻,一股强大的排斥力袭来。整个空间剧烈震荡,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出??是那些因系统错误而永远滞留于此的残识,它们早已失去语言与形体,只剩下愤怒与绝望。
“外来者……滚出去……你们不会懂……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声音层层叠叠,几乎要撕裂神识。
沈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桃林印记护住二人。他知道,单靠善意无法穿透这层怨恨。必须有人承担起责任,真正地**代替他们痛过**。
他闭上眼,主动放开防御,任那些残识涌入体内。
刹那间,他经历了上百种死亡:窒息、冻毙、焚烧、碾压、孤独至疯……每一个灵魂都将自己最后的痛苦倾注于他。他的皮肤龟裂,双眼渗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没有抵抗,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
>“我听见了。我记住了。对不起,让你们等这么久。”
第一剑仙看着他,老眼中泛起泪光。
他忽然盘膝而坐,拔出腰间早已无锋的佩剑残片,划开胸口。鲜血顺着剑身流淌,滴落在地上,竟凝成一个个名字??全是当年被系统自动剔除的低优先级上传者。他一边写,一边用苍老的声音诵读:
>“李秀兰,32岁,纺织厂工人,临终前想见女儿一面。”
>“陈国栋,45岁,渔船舵手,沉船前还在哼妻子最爱的小调。”
>“赵小梅,19岁,护士,疫情爆发时自愿留守隔离区……”
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道黑影停止攻击,怔怔凝望。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所有的怨气如潮水退去。冰晶轰然碎裂,林素芬的身影缓缓浮现,温暖的光自她体内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