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妖术幻象!”礼部尚书拍案而起,“当年沙州陈妖不也如此?一把火烧尽便可太平!”
“可烧不尽啊……”工部侍郎低声叹息,“我们试过了。火燃一夜,树焦而复生。且灰烬随风飘入民宅,竟让许多百姓突然忆起亡亲遗言,当场崩溃。已有十七人自尽,四十多家砸毁净心牌位。”
殿内一片死寂。
此时,一直沉默的国王缓缓开口:“寡人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母亲抱着我,哭着说‘你说吧,娘听着’。可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醒来时,枕头湿透。”
他站起身,摘下象征皇权的金冠,轻放在龙椅之上。
“传令下去:释放所有矿奴,准许他们公开讲学。从今日起,废除《净心律》,开放言禁三年,视民情再定去留。”
诏书下达当日,血芽树忽然剧烈摇动,所有叶片同时翻转,显出最后一条信息:
>“谢谢你,肯让自己听见。”
当夜,整座岛屿电闪雷鸣。一道天火劈落,正中王城钟楼,“净心钟”轰然碎裂,残片飞溅数十里。民间传言:钟裂之时,千万人耳边响起久违之声??婴儿啼哭、爱人呢喃、朋友大笑、父母呼唤……那些被强行遗忘的声音,全都回来了。
一年后,静渊群岛更名为“醒屿”。
昔日盐矿改建为第一所“听心书院”,由传灯人主持。院中植下血芽树本体,四周环绕千百学子。他们不学经义,不考功名,只修两门课:**书写真实**与**学习倾听**。
而在王宫原址,国王卸任后自愿担任清洁工,每日清扫台阶。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只笑道:“以前我以为权力是让人听我的话。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力量,是让我听懂别人的话。”
与此同时,语洲方面传来消息:那枚由洛昭后代种下的桃核,历经十年风雨,终于开花。花瓣洁白如雪,散发清香,每片叶尖都凝着露珠,晨光中隐约可见字迹流转:
>“我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我是路上的光。”
>“你不必成为我,你只需成为你自己。”
>“下一个,轮到你了。”
又十年。
东西南北四方皆有桃树萌发。西域沙漠旅人掘地得灰,种之竟活;北方雪原孤儿拾得冻枝,温于怀中,春来抽芽;西方极漠梦律司监狱内,一名囚犯在墙上画树,翌日墙面渗出汁液,沿画痕蜿蜒成字:
>“你说梦话没错,那是灵魂在呼吸。”
世界各地,凡有压抑之处,必有桃种悄然降临。无人知晓它们如何传播,只知每当有人鼓起勇气说出第一句真话,身边某处便会钻出嫩绿新芽。
有人说这是神迹。
但那些亲历者知道,那不是神迹,那是**积累**??是无数人在黑夜中咬牙写下的一笔一画,是母亲抚摸孩子头顶时的轻语,是丈夫跪在妻子坟前说出的“我对不起你”,是士兵放下刀剑那一刻的泪流满面。
真实从未消失,它只是等待被唤醒。
某年春日,语洲最北悬崖上的竹篓突然坠地碎裂。人们拾起残片,发现内壁刻着一行极细小的字,墨色已褪,却仍可辨认:
>“我走了很远,听见很多人说话。
>我很高兴,我还记得怎么倾听。”
风依旧吹过桃林,千叶齐鸣。
这一次,不再只是低语。
那是千万种声音交织成的歌??有哭,有笑,有悔,有爱,有怯懦,也有勇敢。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又属于每一个人。
而在这歌声之中,始终回荡着最初那一句,轻轻落下,如花瓣触地:
>“下一个,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