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不准因为别人听不懂就停止演奏。”
“我记住了。”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深远,“当你遇到一片死寂之地,不要急着用音乐填满它。先学会听??听风,听雨,听人心跳的声音。真正的音乐,永远诞生于倾听之后。”
阿梨认真地点头,像是在接受某种古老的誓言。
范宁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那一刻,风忽然停了一瞬,仿佛世界也在屏息。
然后,他们一同迈步。
旅途再度开启。
他们穿过逐渐愈合的荒原,走过被藤蔓缠绕的铁轨,跨过由音波凝结而成的透明溪流。沿途,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浮现:一朵野花在裂缝中绽放,花瓣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一只锈蚀的鸟形机械突然振翅,发出一段断续的《小夜曲》片段;一块废弃的广告牌上,原本模糊的文字竟自行重组,变成一行诗:“当最后一个听众醒来,神便回来了。”
范宁知道,这是“记忆共鸣”在生效。那些曾被压抑的情感、被遗忘的艺术、被禁止的声音,正通过规则种子的唤醒,一点点回归现实。这不是奇迹,而是补偿??世界对人类亏欠已久的回音。
第七天,他们抵达一座沉睡的车站。
站台长满青苔,轨道早已断裂,候车室的玻璃碎了一地。但在中央的钟楼上,那口铜钟依然悬挂着,表面布满裂纹,却未倒塌。
阿梨指着钟楼:“那里……好像有声音。”
范宁凝神倾听。
果然,一丝极细微的震颤自钟体传出??不是敲击,而是一种持续的低频嗡鸣,像是某种乐器在极远处试音。他皱眉,这频率他熟悉,是“律管”的共振波,属于南国宫廷礼乐体系中用于校准时间的古老装置。可这样的仪器,早在“大静默”时期就被全部销毁。
除非……
“钟里有东西。”他说。
他们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推开钟楼顶层的门。灰尘簌簌落下,阳光透过破窗斜照进来,照亮了钟体内侧刻满的符号??全是音符与数学公式的混合体,构成一种近乎咒文的结构。
而在钟的底部,静静躺着一支青铜制成的短笛,长约一尺,表面蚀刻着十二个螺旋纹路,每个纹路末端都嵌着一颗微小的水晶。
范宁伸手取出它,指尖触到笛身的刹那,脑海中猛然炸开一段旋律。
不是《晨星降临时的序曲》,也不是任何他已知的曲目。这段旋律冰冷、精确、毫无情感波动,却蕴含着某种绝对的权威感,仿佛只要吹响它,就能命令星辰停转。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终焉之律”??南国最高议会秘藏的终极音律武器,理论上能冻结一切声音,包括心跳与呼吸。传说中,它从未被使用,因为一旦奏响,使用者也将化为无声的雕像。
可现在,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诡异的是,当他将笛子靠近吉他时,琴身的裂痕竟微微发光,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阿梨怯生生地问:“它……危险吗?”
“非常。”范宁低声道,“但它不该在这里。它应该随着最后一任议长一起埋葬在深海墓园。”
除非,有人故意将它送来。
他忽然想到监察官??那个站在银城高处,听见琴音后选择“等等”的男人。他胸口的芯片发烫,说明情感抑制系统出现了漏洞。而情感,正是“终焉之律”唯一无法控制的东西。
莫非,是他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范宁将笛子收起,藏入吉他夹层。他不说破,但心中已有警觉。这个世界正在苏醒,而苏醒的过程中,必然会有旧势力试图掌控新秩序的方向。有人想用音乐带来自由,也有人想用音律施行专制。
夜晚降临,他们在车站旁搭起简易帐篷。阿梨抱着那块钢琴键盘入睡,嘴里还哼着白天学会的第一个C大调和弦。范宁坐在火堆旁,擦拭吉他,思绪却飘向远方。
他想起了守门人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愿你永不被遗忘。”
可如果被遗忘呢?
如果有一天,人们再次习惯沉默,再次恐惧表达,再次用机械取代歌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