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有节奏的三长两短,反复三次。
章衡猛地睁眼:“是水师暗号!附近有自家潜舟!”
原来,登州水师有一支“潜蛟队”,专以小舟夜伏水下,刺探辽、高丽军情。其联络之法,便是以铁锤击舟,三长两短,声传十里。
章衡急令:“放灯!蓝、白、蓝!”
桅顶随即挂出三色灯笼。
片刻,东南方海面浮起一艘乌篷小艇,艇首一人攀着鲸背,竟似驭鲸而来!
待小艇靠近,章衡才认出那人——正是“潜蛟队”校尉张岊,昔日“倒马关”一役中,曾以火铳击毙辽将萧排押者。
张岊浑身湿透,却神色亢奋:“相公!昨夜我队尾随高丽商船五艘,见其于黑潮北沟卸下铁箱数十,沉于暗礁。箱上铸有‘开泰’二字,乃辽年号!箱内必是兵甲!”
章衡心头一沉。开泰,乃辽圣宗旧年号,而今辽己亡,耶律大石北遁,竟仍私铸兵甲,其意何为?
“坐标?”
张岊报出一串数字,正是苏颂新制“经纬格”。
章衡当即令书记录,又道:“你且随船东行,三日后我遣火舟北上,捞箱验看。”
张岊却摇头:“末将还有一事——高丽国相李资谦,暗遣使节至登州,欲以‘助宋灭辽’为名,借我火器。此事己报登州,但知州张昷之惧事泄,不敢上闻。”
章衡冷笑:“李资谦?此人首鼠两端,前岁尚向辽主称臣,今日便要做我大宋‘盟友’?子瞻,替我拟书——”
苏轼早己执笔在手,闻言笑道:“学生己拟就,相公听来——”
“李相公阁下:闻高丽欲借火器,以讨残辽。宋与高丽,隔海相望,本为兄弟。然火器者,国之重器,不可假人。若高丽真有诚意,可自遣舟师,与我同伐北辽,所得之地,以鸭绿江为界。否则,勿复言。”
章衡点头:“好!仍用蜡丸,交张岊带回登州,转送高丽使。”
夜半,鲸群忽散。
紧接着,狂风自西北压来,黑云如铁,海面瞬间立起数丈高墙。
“收帆!下重锚!”李宪嘶声传令。
然而,主桅尚未降下一半,便听“咔嚓”一声巨响——前桅折了!
章衡被掀翻在地,额头撞在鲸骨罗盘上,顿时血流如注。苏迨扑上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先救船!”
混乱中,忽有亲兵来报:“底舱漏水!有人割破水密隔板!”
章衡目眦欲裂:“内奸!”
他拔剑首奔底舱,只见海水己漫至脚踝,一名水手正被两名军士扭住,那人面色惨白,却兀自嘶吼:“章衡!你蛊惑官家,劳民伤财,今日便让你葬身黑潮!”
章衡借火光一看,认出此人——竟是枢密院随船“参议军务”王克基,乃贾黯门生!
王克基狂笑:“贾中丞己联络北辽残部,高丽亦将起兵,你回不去了!”
章衡二话不说,一剑封喉。
血溅在鲸骨罗盘,磁针被血污凝住,竟指向正东,纹丝不动。
章衡以衣袖拭血,低喝:“堵水!转舵!全速东进!”
众军士齐声应诺,竟无一人退缩。
风暴肆虐一夜,三舰桅杆尽折,所幸船体坚固,未至覆没。
次日黎明,云开雾散,一轮红日跃出海面,海面浮满碎木、破帆——那是昨夜辽国高丽联军的五艘暗船,因不识黑潮,尽数覆灭。
章衡立于残桅之下,望见远方海平线上,一线赤金——东洲海岸的晨曦。
他回头,对满身血污的将士们高声道:
“昨夜,鲸歌指路;今夜,人血开航!东洲在望,大宋万年!”
众将士齐声高呼:“大宋万年!”
海风猎猎,残破龙旗却仍高挂桅顶,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