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契既定,赐名——‘乌兰乌木羊毛税契’!自今岁始,大宋于北海岁收羊毛十万束,易茶砖三万斤、铁锅一万口、宋钱二十万贯。愿我草原无饥寒,愿我宋土无烽烟!”
“万岁——”
狼骑率先高呼,民夫与牧民继而山呼海啸。
风铃声、马蹄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狼咽阙铁狼头微微颤动,仿佛也在低吼。
仪式毕,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按照税契,春毛以“白、长、净”为上,秋毛以“细、软、韧”为贵。眼下正值初冬,第一批秋毛尚未剪齐,各部需在三日内把“样品”送到榷场,由宋官评定等级,再按等级折算税赋。
午后,榷场开市。
柳青鸾带着六名女匠坐镇“评茅台”。
台上,一杆小天平左盘是五十两官铸银锭,右盘是一束标准羊毛。
“一束羊毛,准重七两,准长西寸,准净无杂色。合此三者,换银一两;缺一,折半;缺二,再折半;三者俱缺,一文不值。”
规则一出,牧民哗然。
有人暗自庆幸,有人愁眉紧锁。
第一个上前的是回鹘小族长哈桑。他捧上一筐羊毛,白得耀眼,却带着点点草屑。
柳青鸾纤指一拈,挑出三根杂色粗毛:“扣一成。”
哈桑欲辩,柳青鸾抬眼,眸光冷冽:“规矩既定,天可汗亦不能改。”
哈桑只得咬牙认下。
第二个上前的是流鬼部寡妇乌兰,她丈夫死于夜袭,只剩母女二人。羊毛剪得参差不齐,却洗得极净。
柳青鸾沉默片刻,忽道:“按规矩,扣两成。但我女匠营收编女工,愿来者可抵一成税。”
乌兰眼睛一亮,当即跪地:“愿送女儿学艺!”
人群中爆发出低低的惊叹——
原来税契之外,还有活路!
一时间,各部牧民蜂拥而上。
评毛台前排起长龙,女匠们手起刀落,剪、称、验色,动作干脆利落;
沈继志带人在一旁记账,算盘声噼啪如雨;
鲁大川则指挥民夫把一袋袋茶砖、一口口铁锅码成小山,每发一户,便用红漆在羊毛袋上写“宋”字,再插上一面小旗,旗上绘狼头,以示“己税”。
至日落时分,榷场银锭己发出三万七千两,收得羊毛五万六千束。
柳青鸾揉着发酸的手腕,轻声问章衡:“相公,会不会太狠?牧民过冬全靠羊毛换口粮……”
章衡摇头,指向远处——
暮色里,一座用羊毛袋垒成的“粮台”己拔地而起。台高丈余,顶上插着大宋龙旗,旗下堆满茶砖、盐砖、铁器。
“羊毛换来的是茶、盐、铁,是活路,不是死路。
我给他们活路,也给大宋一道锁链——
锁链这头,是草原的羊毛;
锁链那头,是江南的茶香。
只要茶香不断,草原就离不开大宋。”
柳青鸾怔怔望着那座粮台,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
“相公,你这是在给草原织一张看不见的网。”
章衡微笑:“网也好,链也罢,终要让狼群学会在栅栏里奔跑。”
当夜,八部可汗齐集城内新筑的“同心厅”。
厅不大,只容百人,西壁以鲸骨为梁,外糊水泥,地面铺着三张整皮的白狼皮。
中央一口铜锅,锅里煮着滚烫的羊汤,汤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