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落下——
“咚!”
鼓声如怒潮,滚过雪野,滚过御街,滚进尚未开启的宫门,滚进即将升起的朝阳。
章衡朗声,向宫阙、向百官、向百万汴京士民,
宣读第五卷的第一句话:
“自今日起,大宋之疆,不以城墙为界,而以帆影为界;大宋之年,不以玉玺为号,而以星图为号。臣章衡,请旨西行,以日月龙旗,开万里天可汗之路!”
雪停,风止。东方第一缕曙光,照在新绘的朱线之上,照在焦黑的残图之上,照在章衡高举的鼓槌之上,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剑,指向即将到来的——西极烽烟。
正月二十,平旦。崇政殿的屋脊己塌去半边,焦木横陈,雪片落在炭火上,发出“嗤嗤”的白雾。开封府推官包拯、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景宗、枢密院检详官王尧臣,各率吏卒、军士、工匠三百余人,环列火场,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一步。
章衡却独自一人,披着半焦的羊毛斗篷,立在殿基残阶上,俯身拾起一块烧得发白的星图残片。
残片不过巴掌大,却依稀可见“碎叶”二字,旁边一条金丝尚闪微光。“相公。”包拯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口古井,“下官昨夜勘得火痕,自西壁而起,斜向东阶,非烛油可致,乃硝磺引线。”
他递上一只漆盘,盘中一段细如发丝的棉线,浸过硝水,呈淡黄褐色。
“更夫口供:昨夜亥初,有人自称‘检烛’,穿紫袍、佩金鱼袋,靴底鱼骨纹,与内侍副都知蓝元震靴样相符。”
章衡没有接话,只用指尖捻起那段硝线,轻轻一搓,粉末簌簌而落。
他抬眼望向雪幕深处,目光冷得像北溟的冰凌。
“蓝元震……吕夷简的姻亲。”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同日戌正,皇城秘阁。秘阁地势高敞,北风穿窗,烛火乱摇。
三司使韩绛、盐铁副使蔡襄、度支副使余靖,各据一案,案上堆满账簿、火漆匣、铜算盘。
章衡推门而入,带进一股雪气,烛焰齐齐一矮。
“三位,”
章衡解开斗篷,露出腰间系着的一枚小小铜牌——
“东洲市舶司火印”,“火焚星图,意在断我财路。我欲三司连夜做一笔账,让明日早朝的衮衮诸公,听见算盘珠响,便再不敢言‘糜费’二字。”
韩绛推过一本新账:
“东洲银、倭银、南洋铜、鲸油、羊毛,岁入己核。以今岁正月为界,可折钱二百一十六万贯,银三十二万两。若立‘鲸舶纲’,五年之内,可抵三路盐课,十年可抵全国夏秋二税之半。”
蔡襄接口:
“盐铁旧籍,每岁亏空二十七万贯。今以市舶羡余补之,绰绰有余。谁若再言‘糜费’,请其先填本司二十七万之缺。”
余靖拨动算盘,珠声如雨:
“还有一笔暗账:火焚崇政殿,重修之费,工部估三十万贯。若用东洲水泥、鲸骨梁,可省十万。省下的十万,正好给河北十万流民,每人一身羊毛袄。”
章衡击掌:“好!明日早朝,请三位以算盘为鼓,以账簿为旗,把‘糜费’二字,钉死在御阶上。”
子时,吕夷简府。
密室无窗,只一盏鲸油灯,灯芯结花,爆出一声轻响。
吕夷简、文彦博、富弼,三人围坐小几,几上摊着一封密信:
“正月二十五,天狗蚀日,再烧秘阁新图,可废东洲之议。”落款仍是一枚小小的私印——蓝元震。
文彦博以指甲轻弹信纸:“蓝元震己败露,再用此策,恐引火烧身。”
富弼却摇头:
“章衡明日必以三司账簿压人,若星图再毁,账簿亦成无根之木。老夫之意,不如釜底抽薪——劾其擅改祖制,交结海商,图谋不轨。”